稚后(46)
轿撵沿着狭长的宫道一路往前行驶,沉重平稳的脚步声回荡在这一方天空上,很是肃穆紧张的气氛。
赵归雁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三道宫门,轿撵这才悠悠停下。
“皇后娘娘,请下轿。”
外面传来女官的声音。
赵归雁深吸了一口气,下轿时,却又是那副淡然安静的模样。
赵归雁抬眼,寿安宫的漆金匾额在乌压压的天空下,显得阴气沉沉。
尚衣局的女官将赵归雁领到了寿安宫便不再往前,而是屈了屈膝,便原路折回了。
无人引她入内,偌大的宫殿处,只有她一人。
若不是知晓寿安宫是当今太后颐养天年的地方,而宫内处处精巧,精致也好,她恐怕会误以为自己闯进了一座冷宫。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宫殿的布局大多相似,无人引路,也能很好的找到正殿。
离得近了,赵归雁隐隐听到殿内传来女子娇笑声。
赵归雁一愣,这不像是太后的声音啊……
不过,这也说明宫内有人。
她咬了下唇,这下多了几分警惕,缓慢踏上长廊。
这木质长廊本来是为了听这木屐踩在上面的空灵击打声,如今她走在上面,却像是一步步踩在心头,一下重过一下,沉闷又压抑。
里面的人笑声停了停,很快出来一位嬷嬷。
吊梢眼,细长脸,看着很是尖酸刻薄。
一开口,端的是高高在上:“可是赵家姑娘?”
如今赵归雁册封了皇后,为表尊敬,该称一句“皇后娘娘”。可这嬷嬷一上来,礼也不行,高傲得很。
赵归雁感觉她的目光让她不舒服,总像是挑拣货物般的打量。
“是。”
赵归雁温声应道。
那嬷嬷鼻腔里嗯了声,淡淡道:“随奴婢进来吧。”
赵归雁垂着眼,低眉顺眼的跟在嬷嬷身后。
光华鉴人的地砖映照着她的身影,袅袅婷婷似隐在雾后。
赵归雁视线里多了几抹色彩,一道明黄,一道碧色。
她眼里闪过一抹沉思,脑子里不期然想去一个人。
她压了压心思,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上首传来一个轻柔慵懒的声音:“起来吧。”
赵归雁直起身。
“抬起头来。”
太后又说道。
赵归雁微微抬起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上首。
太后瞧着很年轻,一点也瞧不出是年过四十的人。
柳叶眉,丹凤眼,妆容精致,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她也是容貌绝美的女子。
赵归雁本以为太后是一个严肃端庄的人,却不料她支着脑袋,歪坐在椅子里,慵懒随意。
“瞧着倒是个花容月貌的,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难怪陛下惦记着。”
太后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笑说。
赵归雁敛眉,“太后谬赞。”
太后摆了摆手:“哀家眼睛看得清,也不喜欢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赵归雁但笑不语。
太后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慢条斯理地把玩,“哀家叫你来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见见哀家这未来的儿媳妇。先皇后也是赵家的,听说与你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你们感情定然深厚吧?”
赵归雁颔首:“是,长姐待臣女极好。”
太后又问:“那你们应该无话不谈吧?”
赵归雁眉心跳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太后语气里的试探。
她想知道什么?亦或是,她想确认什么?
她压了压心思,浅笑盈盈:“以前长姐未出阁时,她喜欢与我说些烦心事,后来长姐入了宫,许是事务繁多,倒是说得少了。可能也是觉得臣女年岁小,只偶尔同臣女说些宫中趣事。”
太后眼底划过一抹光,又飞快隐下。
“你长姐是个好的,嫁入皇家这么些年,被皇帝冷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她抱怨过一句。更何况她也是个本事大的,将整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是个福薄的人,还那样年轻,就这样去了。”
赵归雁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太后似是说到了伤心处,也用帕子揩了揩眼角。
“哀家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将皇帝拉扯大,如今老了,唯一夙愿便是平生能抱上孙子,好享一享这天伦之乐。”
又说:“可皇帝性子倔,又死心眼,一直不肯满足哀家这心愿。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初他会娶你长姐,也是哀家逼着他娶的。这么些年,眼见着后宫空虚,一个皇嗣都没有,哀家也想尽了法子,以哀家名义送了妃子进去,可他一个手指头都不碰,天天抱着他那些折子。”
太后说完,叹了口气,似心中烦闷。
赵归雁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