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江湖记(68)
冯大夫刚起床,见她那副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难道跟谁玩牌输了?”
林木叶道:“一早买了几张小报回来,宝贝似的看了几遍,就这样了。”
冯大夫道:“昨天不是刚买了几张?”
“说是买错了,又去买了几张。”
古大夫叹一口气,站起来,道:“白果果然就是陆饮果。《忘机早报》上的这副小像画得很像,印得也很好。”
她将《忘机早报》递给冯大夫,道:“原来那几天白果在咱们润州,真的是隐居避祸去的。他的师门丹州羊氏名面上派他代表羊氏出席长月会盟,实际上暗下杀手杀他。”说着拿起手上的《月牙中州晚报》读起来:“……七月初四日夜,羊氏弟子奉命于凝州城北空虚观外击拿陆饮果、王植略、长孙百。羊氏弟子、陆王长孙并各派声援者、武夫、文士、白丁,皆混战至午夜。重伤一百三十七人,轻伤一百八十三人。七月初五日,凝州杜氏出面调停,设宴请各方。陆王长孙等愿求出师自立,羊氏不允,不欢而散。”
又读《邹氏晚报》:“……羊景纯走后,羊氏长老尽去,小人并起。式微之迹象,已经是路人皆知。有论者说:陆饮果进入公子排行榜前十,是羊氏复兴的最后的希望。存亡之间,没想到羊氏年轻一辈争权夺利,其势头甚至超过前一辈。
羊攸武艺有余,帅才不足,上下皆知,但因为是羊氏嫡子,他在年轻弟子中的象征地位举足轻重,没想到他不以大局为重,专恣个人好恶,所倚重提拔的羊氏弟子中,没有几个真才实学的;又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所以羊氏的一点过错,交在他手里,全都扩大成了十倍的过错;羊氏的一点正确的事情,交在他手里,又全都消失无踪。所以妒贤嫉能,一心想排挤陆饮果、长孙百等人。虽然这次在凝州对陆、王、长孙等三个人公开出手、使原本掩盖在羊氏内部的矛盾变成天下皆知的丑闻,也许并不是羊攸的本意,但是他的行为德行在那里,如果不想办法加以纠正的话,恐怕羊氏的衰微,不过是几年之内的事情了。
长孙百是最顾全大局的。在闰六月二十八日,王植略返回丹州在羊氏的长老会上提出出师自立的想法的时候,他冒着被同门排挤的危险第一个表示赞同。其实他个人而言,既不愿意站在王植略那边,又不舍得丢弃多年的同门情义,本来就做到难以两全。在羊氏内部混乱、人心思离的时候,他还一心希望将道义作为行事的准则,难免被人评价为‘大仁近伪’,因而遭小人嫉恨,君子也为他的迂腐扼腕。所以这次他本以为自己尽力维护陆、王两人和师门的关系,没想到双方都没有领情。他本意是打算护送两位师兄安全离开,没想到羊氏内部对他忌惮已极,谋划着将羊氏年轻一辈中最有声名的三个人一网打尽,所以连他也没有放过。对于长孙百而言,就算他是一个栋梁,也很难顶住羊氏将要倾覆的大厦。
王植略很桀骜不驯,他是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羊氏的人,也曾经在公开场合讽刺过羊攸乃至顶撞他的老师羊景午,所以三个人当中,他的名声是最差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唐直,因为他并不忌讳为自己辩护,所以很多事情的真相才会渐渐被揭露出来,如果什么都要依赖长孙百的‘仁忍’和陆饮果的‘为长者讳’,那么会有多少明明可以放在阳光下说明白的事情,渐渐被乌云遮盖,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难以找到真相呢?
陆饮果一向不张扬。据说连月牙谷都不能掌握他的家世,因此有人猜测他的家里其实是在庙堂做官、远离江湖的。为了避免和羊氏的冲突进一步扩大,在羊氏暗杀他以后,他在润州隐居了一个多月,王植略在决定退出羊氏前特地到润州请问他的意见,谁也没想到他的回答和王植略所想的一样。在世人看来,是丹州羊氏一手培养了他,而他却在羊氏最需要一个顶梁柱的时候离开,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背弃师门、忘恩负义的指责,他又有什么理由回避呢?现在羊氏将内部分崩离析的怒火都集中撒在了他的身上,他以公子榜前列的虚名,就算他个性坚毅、胸怀宽广,亦不知道可以抵御到什么时候?
论曰:德高可以为师,传道授业解惑。丹州羊氏以武艺收徒授业,三十年间,能在北边苦寒之地立业以致名扬天下,出现了剑道天才东方尧、刀道天才吴幸这样的优秀人物,弟子中更有才艺冠盖天下的黄赞、单代。羊氏的兴起,难道不是因为羊文博等首代长老的德行,感动了天下英才,所以才使才俊们愿意在羊氏砥砺修行,终成大气吗?而如今羊氏中再也没有首代长老那样锐意进取、爱惜人才的风气,为师者首先丧失了德行,就好比树木没有了根基,怎么会长久呢?这几年天下年轻的英才辈出,老一辈人总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年轻人培养得更好,一代代传承下去,都只说技艺如何取胜,却为什么总忽略德行的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