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江湖记(40)

作者:式甲

白果道:“你这样站着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

白果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又问:“饭好了。你饿不饿?要在房里吃饭,还是在客厅吃饭,还是在厨房吃?”

她觉得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些,道:“在客厅吃吧。你吃了没?”

“还没吃。”

“那一起吃。”

“好。你再等下。”

白果把饭桌支在客厅里,摆好饭菜,然后过来扶她。

林木叶觉得很丢脸,因为她原本走路的姿势就丑,这个时候……只怕丑上加丑。心里这样想着,却完全无可奈何。坐到饭桌前,因为要弯曲膝盖,她又很是龇牙咧嘴了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总之,白果子表现得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样子。

他们仍旧安安静静地吃饭。

吃完饭,她坐在原地不动,白果子收拾碗筷桌子。

然后到了她平日里洗衣服的时候了。

白果道:“昨天你穿的那身衣服沾了血,而且被古大夫和柳大夫剪了,我放在了废物堆里,打算扔掉。”

林木叶点点头。她一步一挪地走回自己的房里,拿了脏衣服和床单,又一步一挪地拿了洗衣盆,一步一挪地走到井边。

她很沉默。

每当她沉默的时候,她的身上就会爆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可怕的威慑力。白果第一次领略到这种威慑力,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某天,她抬头看他的眼神——就像闲坐在贵妃榻上的贵妇人在慵懒地抬头看着给她侍茶的童仆。

今天她的沉默格外带着一种怨怒之气。

白果很敏感地觉得这种怨怒之气不是对他的。而是对着某个她很看重的人。

他也沉默着,替她搭了砖台,让她可以站着洗衣服,又替她打水,倒水。

他们沉默地配合着洗衣服。洗得很慢,直到天上的那轮勾月不见了,他们才将衣服洗完。

林木叶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安安静静的院外,叹了一口气。

这是白果第一次听她叹气。他知道不是因为膝盖的伤口。他陪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提起话头道:“你怎么会摔到钉子上?”

林木叶说:“不小心,腿有些发软,跪了下去,没想到刚好跪在钉子上。”

白果点头。然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笨拙。这是他从未冒出过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软,林木叶说:“那天你买的笛子还在吗?”

“还在。”

林木叶说:“借我吹一首曲子。”

白果将笛子找出来给她。

林木叶仔仔细细地擦了很久的笛子,搭在唇边,吹了一首曲子。

白果听过这首曲子。

这是一出十几年前很有名的戏剧里面的曲子。戏名叫《王子从龙》,是讲一位流落在民间的王子如何成长最后登基为王的喜剧,曲子名叫《伤痛》,是王子的准岳母过世后,王子陪未婚妻秋夜扫墓时的伴奏。这是一出很老的剧,因为时间迁延,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饶是乐理是白果平日里的必修功课,他也只记得部分的旋律,这时听林木叶吹起来,才渐渐在记忆里补全了整首曲子。

林木叶吹得不是很好,一是因为她指法不熟,一是因为她中气不足。

一曲终了,她似乎更加沮丧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夏日的蜻蜓轻轻扇动透明的翅膀那样空灵。白果轻轻道:“这首曲子我也会,我吹给你听听?”

林木叶抬头,眼神里终于有一丝生意。

白果从她手里接过笛子,流畅哀婉的曲调从笛子里倾斜而出。仿佛廊下失亲的蟋蟀、野外的孤蛙、无家的黄叶、单薄的凉月、秋后的冷霜,都同这曲子一同哀鸣泣涕。

待乐止声息,只听得见夏风缓缓经过的声音。

林木叶感慨一叹,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生气,道:“吹得真好。”

白果瞧她脸色,伤痛虽能令人振奋,可是伤摧心肝,何况夜深将睡,伤气存于心间,终非益事。

“我再吹一首?”

林木叶没有细想,一首新曲已经响起。这是流传很广的一首宴曲,叫《月夜临江》,据说是前代才子参加月下盛宴谱的曲子。自然轻快,写美景,抒畅情。

“谢谢。”曲终,林木叶说。她自然知道白果吹一首喜乐的原因。

白果看着她,问:“你看过《王子从龙》吗?”

她有些惊喜:“你也知道《王子从龙》?”

“嗯,我也看过。”

“好几年的老戏了。现在已经不演了。”

“里面的曲子很不错。”

林木叶点点头。

“你喜欢看这戏?”

“嗯,以前年纪小,很喜欢刘从龙。”

“为什么?”刘从龙是流落民间的王子,小时候过得相当糟糕,斗鸡走马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的事情都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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