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江湖记(32)

作者:式甲

楚总管道:“老夫此来,不是为了谷里的账目。”

“那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

林木叶颔首:“请赐教。”

楚总管抚须沉吟,重新打量她,道:“你可以说话,为什么在医馆里要假装自己口不能言。”

“我从前喉咙受过伤,说多了喉咙痛。先生和师兄师姐们都体谅我,而且我与他们相处久了,自有默契,不必开口。此间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怎么谈得上‘假装’二字。”

她语速虽缓慢,说出来的语气却带着十足的疏离,近乎尖刻了。与她平常待人殊不相同。白果更加肯定林木叶跟这位楚总管是旧相识,还是有点过节的那种。

遭了这样的软钉子,楚总管也不以为忤,依然优哉游哉的做派:“林姑娘喉咙的伤是怎么来的?”

白果闻言一惊。

“想必您听孙总管提过,是坠崖时摔伤的。”

“孙总管还提过,林姑娘因为落下切地崖,许多往事都不记得了?”

切地崖?在月牙谷。白果想。

楚总管说着脸色越来越严肃:“柳大夫与唐公子委托孙总管,如果有认识林姑娘的消息,希望孙总管代为留心。”

林木叶也脸色不善:“是有此事。难道有消息了?”

“林姑娘出事,是在六年前?”

“是五年前春末夏初时。”

“愿闻其详?”

林木叶思索片刻,道:“我当时是被洛州东山镇的一户渔民所救,高烧昏迷。附近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我的老师当时正好游医到东山镇,渔民把我送到师父游医的医馆,渐渐才好起来。后来听那户渔民说我是从溪里被捞出来的,说我身上许多伤口,应该是从落地崖上摔了下来,万幸挂在树上,顺流飘到了东山镇。先生见我伤势严重,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了给我治伤,就把我带在身边。后来我渐渐好了,老师见我无依无靠,就收我做了弟子。我就一直跟着她,一直到现在。”

她一壁说,白果一壁觉得心惊。

楚总管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去找家人?当时身上就没有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

林木叶说:“如果有的话,不至于找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场空。”

“那孙总管说林柜在润州当地又有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家在我十几岁少年时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与家人走散了。前年润州元宵游灯庙会,一位家中的老人恰好看见了我,认了出来,说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隐约都对得上,这才认出来。不过既然当年就走散了,自然并不知道切地崖前面的那些事情。”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林木叶终于冷笑道:“就算我记不得了,所幸这张脸并未伤到,身上从小带的胎记也不会没掉。何况家人提及,我还隐约可以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

楚总管道:“那何以切地崖前的事,反而一点也不记得了?”

“如果记得,又何必托付孙总管一遭?”

楚总管一时默然。

林木叶看他,道:“楚总管此来,是得到了我那个‘夫家’的什么消息吗?”

“夫家”两个字,林木叶咬得特别重。

楚总管笑笑,道:“想必孙总管也跟你说过,你这一套记账的法子是我们月牙谷独有的。是以我们怀疑,你或是月牙谷的某位内眷。”

白果出离震惊了。

林木叶说:“这么说,这段时间,月牙谷查出头绪了?”

楚总管说:“所以才请问林姑娘,身上是否还存有什么信物?”

林木叶冷笑道:“我说没有,是不是就是在你们月牙谷偷过师的?”

楚总管笑笑道:“如有的话,两相对照的话,自然是更好一些。”

林木叶冷冷道:“实话说,第二年我伤势好了,特地回了东山镇一趟,将切地崖上下的形势看了一遍,切地崖、东山镇、月牙谷近在一处。当初先生救了我,我们特地在东山镇等了一个多月,一边是为了调养我的伤势,一边是等我的家人来找。但是没有任何人找来。一个有孕在身的人,为什么会从切地崖那么危险的地方落下?即便真是与月牙谷有什么相关,恐怕贵谷中家大业大者不乏其人,并不在意我这小小的孤儿。”

白果吃惊地望着林木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语气冰冷,可以说像只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

“……那年想通了这些,我再去找什么家人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后来我林家的家人找到我,已是上苍眷顾,我十分感激。今天楚总管今天来,如果是有我那个‘夫家’的什么消息,我自然是开心;若是牵扯到贵谷中什么豪门深宅大小老婆的恩怨,我知道不如不知道。我承蒙老师收留,到如今敢说一句不攀附你们月牙谷什么事;日子清静,你们若是要拿不清不楚的旧恩怨来聒噪,我虽然不才,但总还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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