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87)

作者:发电姬

没有放任静默,他声音有点飘:“你过来了。”

林昭昭伸手,拿走他的酒杯。

裴劭不抢,他直接拿起老国公爷牌位前的酒杯,一口闷了,他喉结动了动:“昭昭,你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吗?”

林昭昭无声润泽了下唇瓣,应:“嗯。”

裴劭嗤嗤笑了两声。

“父亲,哦不,老国公爷,期盼我能接手西北军,立起裴家门户,”裴劭盯着牌位,“他所要求的,我都做到了。”

可原来,他只是固裴家盛宠的棋子。

只要他在裴家一天,只要他手握兵权,那么,朝廷绝不会对裴家出手。

所以国公府,绝不准许他娶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这有损皇家体面,国公府也无法对圣人交代。

就在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摆脱国公府的桎梏,可到头来,他连自己血液流的是哪家的,也没有弄清楚。

真可笑。

林昭昭抿起嘴唇,她轻抚一下裴劭手背。

裴劭反过来扣住她的手指。

须臾,裴劭闭上眼睛,松开手,徐徐道:“如果面对的人是我,你确实需要一条退路。”

林昭昭张了张唇,到底旁的一句没说,只低声劝慰:“裴劭,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不满足于用杯子,裴劭尾指勾起提梁酒壶,仰头,酒水倒在他唇边下颌处,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滚入他的衣襟里。

他低头,抹抹唇角,盯着牌位,轻笑道:“阿暮,你别总在你自己身上找问题。”

林昭昭收紧五指。

他歪着脑袋,喃喃:“不然遇到我这样的,你总是吃亏。”

难得他说出自贬之语,林昭昭却笑不出来,她心脏倏地被大掌抓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有些叫她喘不过气。

裴劭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当年,老国公爷死得突然,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颓唐消沉。

林昭昭又夺过酒壶,她捏着酒壶细颈,咽咽喉咙,小声说:“谁吃亏也不一定呢。”

裴劭肩膀倏地微松,他眼眸弯弯,手指粗糙的指腹,轻抚林昭昭光滑柔嫩的脸颊。

他倾身低头,没有绮思,甚至动作有些小心翼翼,将唇按在她花瓣似的唇瓣上。

一触即离。

他声音压在喉咙里,回了一句肖似醉话:“可我只愿你这一生,不再吃亏。”

林昭昭怔了怔。

后来,裴劭在小宗祠里睡着了去,长河和落日把他抬回水霰堂,林昭昭独自回到东街的宅子,仍有些走神。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际露出鱼肚皮白,经一日一夜洗礼,天空失了颜色,甚是苍白。

归雁正从耳房出来,见着林昭昭,吓了一跳:“奶奶怎这般早醒?”

林昭昭愣了好一会儿,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归雁,你可以叫我一声姑娘么?”

归雁笑了:“诶,姑娘,你怎么这般早醒?”

这二字,叫林昭昭确实有些恍如隔世。

她躲在一个密闭的地方,太久了。

她扶着门框,回首往天上望去,云层白皙,但依然厚重。

与此同时,京城大门方打开,一匹快马踏着地上残余雨水,冲入城中,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圣人桌前。

镇南王与南诏国联合,起兵造.反。

南诏国狼子野心,镇南王在南边经营几十年,其中有十几年是太平的,已养精蓄锐,如今图穷匕见,一夜之内,连攻封地外的两座城池。

自开国至今,朝廷中心一直在北方,对南方管控都不甚有力,出这样的事,也是暴露多年积弊。

今晨早朝,朝臣吵得不可开交,主体主战,但有一些派系认为,西北多年战事,国库尚未丰盈,此战不宜动西北军,应让各地知州备战;有一些派系认为,此时当让各位王爷领兵,方能真正一试王爷之才能;自然,也有的直接主张,朝廷既有宝刀,为何不用,是该由靖国公爷出战。

但,这三方,谁人都觉着,圣人动用裴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裴劭在西北军,乃至整个凉州,已有非一般的名誉,凉州百姓只知裴劭不知朝廷,若南方之战,裴劭依然战无不胜,岂不是要收拢天下百姓之心?

然而,却看圣人思索片刻,道:“由此,便让靖国公领兵。”

方才还吵闹如菜市的朝堂,立刻鸦雀无声,而那位穿着绯红蟒服的国公爷出列,拱手行礼,他抬起的目光,十分明亮,声音铿锵有力:

“臣,遵旨。”

消息如雪花般,飘散在京城,本来有些忧心的百姓,一听是靖国公领军,便不再担忧,街道重回繁闹。

这三日,林昭昭却再没见过裴劭。

那日那句“不再吃亏”,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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