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202)
以前觉得他不着调,身为制镜大家当家人有时却那么幼稚,此时知他心意,回头看,许多不合理不理解的事情忽然间想通了。
他为了跟自己多相处一会儿,无事找事,嘻皮笑脸之下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几乎每回找自己都要换衣裳修饰一番,总爱炫耀美貌,不过雄孔雀开屏心态罢。
“进来吧。”陶柏年让到门里侧,打手势。
齐明毓询问的眼神看崔扶风。
崔扶风轻咬了咬唇,既无意,置之不理才是正确的,然则,到底是同行,也不能太冷淡结成仇人,抬步往里走。
四方矮桌,小木杌,三人各占一面坐定。
酒菜陆陆续续端上,北地盛菜的盘碗很大,分量十足。
崔扶风心不在焉吃了几箸便停下。
齐明毓慢咽细嚼,样子温文。
陶柏年跟饿了好几顿似,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少时,陶柏年吃完,擦了擦嘴,拿过一旁包袱,从里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紫檀螺钿盒子。
崔扶风认出那是盛胭脂的盒子,看样子,刚买没用过的,猛地抓起茶杯——陶柏年若敢说是送她的,她兜头送他一盏茶让他清醒清醒。
陶柏年把盒子递过来,口中道:“你们瞧,这盒子的螺钿装饰怎么样?”
崔扶风一愣,搁下茶杯接过盒子。
盒子底下盛装胭脂部分没有装饰,盒盖则是螺贝制成的蝶戏桃花图案,螺钿打磨光滑光彩莹润,盒子精致细巧华丽秀美之中透着几分优雅。
“这跟铜镜有何关系?”崔扶风不解。
“镜背若能用上螺钿纹饰,那将是前所未有的最美的铜镜。”陶柏年摸着下巴,眼里憧憬向往。
“怎么可能办到。”崔扶风脱口道,语毕,却是马上摇头,“事在人为,兴许真能办到。”
“正是。”陶柏年眼睛晶亮,“瞧着很难,可贴金银背咱们都做到了,贴螺钿又为什么就办不到,很难制出来的纹饰制出来了,岂不更妙,螺钿的光彩和和花纹,可是金银铜无法体现的……”
崔扶风点头,周身的血液随着陶柏年的描述翻涌,腾腾烧了起来。
她的心中也觉得,铜镜是世间最美的物品,而让铜镜美上更美,那又是最快活的事。
齐明毓静静听着,没言语。
陶柏年说了许多,停下喝了一口茶,嘻笑一声,又是不正经神色:“螺钿技艺要学会不容易,要在铜镜镜背用贴螺钿制螺钿纹饰更难,也许穷尽毕生精力都办不到,作为镜坊当家,其实不应该干这个的,我是镜痴也罢了,崔二娘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又不着调了。
崔扶风牙痒痒想嚼肉喝血,压下恼怒只当没听到,问道:“确是不容易,陶二郎有什么计划没?”
“先拜师,学会在木器具饰螺钿技术,再用到铜镜上,这么办,比我们自己摸索要容易许多。”陶柏年道。
崔扶风细一想,甚有道理,大喜,对齐明毓道:“咱们回湖州后,找一个木器匠工拜师。”
齐明毓未及答话,陶柏年摇头:“学艺当是要找行业佼佼者学,若是学制镜,湖州匠人自然是首选,木器活点螺技艺,湖州找得到手艺高超的匠人吗?你在湖州城里,何时见过这么精美的螺钿盒子?”
崔扶风回想,自己的脂粉盒子里果然没有这么精美的盒子。
崔家富贵人家,齐家更不用说,她没有,可想而知是脂粉楼里没有这么漂亮的盛胭脂的盒子。
盒子都不见,更不说做盒子的匠人了。
“做这个盒子的泰盛坊就是齐州本地的,我找当家谈谈,咱们就在齐州学习便可。”陶柏年道。
“一时半会学不会,离家太久,我担心家里。”崔扶风有些犹豫。
“费易平被我整了一回,短时间内不敢再兴风作浪,至于孙奎。”陶柏年拿眼睨崔扶风,“他成你妹夫了,应该会消停一阵子。”
孙奎和崔锦绣的亲事只是暗里口头约定,并未公开,他怎么知道了。
崔扶风暗诧,转念一想,他在刺史府里有眼线,自然知道,陶柏年分析的有道理,看齐明毓,齐明毓点头表示赞同。
陶柏年站起来,“我去找泰盛坊当家谈谈,你们在这边等我。”
确定要留在齐州学艺,时间不定,得给家里寄书信,免得齐姜氏担心,昌州那边去不了,也要跟董氏说一下。
崔扶风和齐明毓写了书信,到车马行,托车马行遇到去湖州的人客人时帮忙捎回去。
寄完信回客舍,崔扶风和齐明毓给陶柏年订了房,大堂中等着。
入夜,陶柏年没回来。
大堂客人越来越少。
戌时末,街上亦已无行人,两人不等了,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