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281)
再后来她跟着秦虎一起入了山成了匪,一山的男人更不懂如何替女子梳头,秦鹿有过坐在矮凳子上,十几个男人拿着梳子围着她转,饶是他们小心翼翼,那刺啦啦的手摸过秦鹿的发丝,都能叫她喊好几声疼。
而后引来秦虎,秦虎就把他们都轰走,从那之后,秦鹿便只会扎马尾辫。
多少年后,她死了,跟了梁妄,梁妄惯被人伺候的,秦鹿不会梳发,他也不会梳,秦鹿继续扎着马尾,梁妄便用红绳随意将头发绑在一起便是了。
之后不知哪一次秦鹿与梁妄拌了嘴,秦鹿恼他,梁妄便将他的银簪送给了秦鹿,于是那根银簪,就一直在秦鹿的头上没下来过,如今还在,但她将大多的头发于后脑盘成一个团,只留一缕挂下也方便。
给阮红红梳头发时,阮红红不乱动,她手里握着自己沾了血的发带,微微噘着嘴把玩着手指,等秦鹿将她的头发于脑袋两边盘成两个小圆球后,再用发带束上,乍一眼看过去,像是年画上的娃娃,也像观音身边的童子。
秦鹿给阮红红梳发时,梁妄就坐在旁边伸手戳着天音玩儿。
他手边没有书,无趣得很,这地方也没有茶,嘴里淡得没味儿,梁妄想尝羡阳明月的味道,还想拉着秦鹿去个安静且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等秦鹿站起来了,阮红红才说:“姐姐你梳的头发,没有我爹梳的好看。”
“你那双环垂鬓是你爹替你梳的?”秦鹿问。
阮红红点头:“爹梳头发一点儿也不疼,还好看。”
秦鹿问她:“那你娘呢?这些细腻的活儿,不该都是娘做的?”
提起阮红红的娘,小姑娘一瞬沉默,方才难得的活泼劲儿又没了。
三个人出了客栈,黄油纸伞就歪倒在正门前,秦鹿将伞提到了一旁,望着今日停雪的天,天空晴朗浅蓝,镇子里纯白一片。天音飞出了门后便朝远处而去,梁妄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阮红红,突然道:“小姑娘,送你一样东西。”
阮红红不太敢靠近梁妄,只睁大了眼看向他。
梁妄朝她伸手,于她头上摘了一根发,而后那根发半浮在梁妄的掌心上,紧接着一团火燃烧过后,蓝火灭去,青烟随一处飘走,梁妄的掌心里,还剩一根红绳。
阮红红见梁妄这举动像是个变戏法的,愣愣地看着,梁妄道:“拿起它。”
阮红红先是看了一眼秦鹿,见秦鹿笑了,她才拿着梁妄手心里的那根红线,明明看上去很短的红线,她却能拉得很长,长到没地方放了,阮红红只能绕在手上,绕了好几圈。
红绳拉到了头,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个结,一条红绳成了精心编过的手绳,上面打的是梅花结。
阮红红惊讶地看向手上的梅花结手绳,再望着梁妄时,不似之前那么胆怯了,她走到秦鹿身边,晃着手绳给秦鹿看,小声地说了句:“姐姐你看,真好看。”
而后又红着脸,对梁妄道了句:“谢谢叔叔。”
秦鹿:“……”
梁妄一瞬皱眉:“叔叔?”
叫秦鹿姐姐,叫他叔叔?!
第120章 遥归烟西:九
梁妄的一声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与质疑, 阮红红愣了愣,眨着眼不明白自己说错在哪儿了。
秦鹿死时只有十几岁, 身体虽是当年陈瑶的,但陈瑶死时也才十八,加上相貌占了优势,瞧着与十六无甚差别,可能只比阮红红大个四五岁,叫姐姐合适。
梁妄死时二十多, 比阮红红大了十岁不止,叫声叔叔也无错。
梁王爷一辈子都被人恭敬对待的,小姑娘叫他叔叔也无甚关系, 但前提她叫了秦鹿姐姐,一下子岔了辈分, 梁王爷还想,自己何时比秦鹿老了一辈了。
秦鹿见他那样子觉得好笑, 于是也就笑出声来,梁妄更不高兴了, 嘶了一声,秦鹿连忙扯开话题, 问他:“王爷,咱们去哪儿?”
梁妄收了指责的意,指了个方向道:“那儿。”
那处,是方才阮红红的头发被烧之后,青烟所飘之处, 那缕青烟没被风改了方向,直指西北,绕过了州水城,但也算北上。
青烟所指之处,当是阮红红的尸体缩在之处,只是有些奇怪,仗虽持续在打,但未过州水城,阮红红的尸体若是在西北方向,她又如何会南下穿过州水城,到田粮镇来?
且阮红红说她是末州宿水人,末州在南方,早就被战争侵袭,如今满是异国人驻扎于此,她与她爹,应当是一路北上逃难的。
“她的尸体被人运走了?”秦鹿一瞬想到了原因,可是心中却更为诧异。
谁会在众多保受战争摧残之后尸横遍野的地方,带走一个破落不堪的小女孩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