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15)
果然彼岸虽迟疑了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昆仑山巅很冷,比彼岸居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寒冷得多。
相比之下,琅洞只是不见天日的幽冷,而委羽虽然地处中州之外、荒境以北的苦寒之地,苍冥自身辟出的小世界却是终年温暖明丽的。
彼岸初来时并不适应,但所幸她是轩辕族人女娲嫡裔,虽不能用修行抵御寒冷,然而体质毕竟远胜于凡人,渐渐的也能勉强习惯下来。
洵南想教给她一些运剑的基本诀窍以备不时之需,彼岸却说要听从姐姐的话不肯修习法术。
洵南听到后并没有说什么,但彼岸却看到他的眼底有淡薄的哀悯之色。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所幸她与符禺剑的联系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洵南教给她的招数彼岸很快就能运用自如,虽然只是基本的、无需法术催动的运剑招式。
人偶不怕冷,彼岸有时也和它一起博弈过招。
也许是因为昆仑山巅浓郁充沛的灵气,人偶也逐渐开始能够化作人形。人偶的形容非常秀美冶丽,但是还远没有到区分性别的时候,而且起初每次化形的时间很短,但到底也是难得的机缘。
日落的时候彼岸往往已经做完了一天的修习,抱膝坐在昆仑山巅看云海暮色。
她开始学着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不去想苍冥,但是每次左手的衣袖滑落,小臂上纵横的伤口就像在提醒她在句注关下的事,苍冥冰凉的唇覆在她手腕上的感觉……
彼岸想,也许等到这两道疤痕褪去了,她就会慢慢忘掉苍冥。
在昆仑山的月余时间便也这样一晃眼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苍冥没有来找她,也许正如洵南说的那样,他在闭关疗伤;期间倒是有一次意外地来了一位轩辕氏的客人。
洵南以为就算来,来的也该是巫祝——但其实来的是巫咸。
洵南一开始曾怀疑过巫咸来此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带走彼岸吗?
但随后他发觉巫咸其实什么目的也不想达成。
他手握轩辕一族的最高权力,足可以谈笑间便在中州呼风唤雨。而他只是单纯来看看彼岸,出于一点上位者百无聊赖的好奇。
巫咸到来时洵南正在给彼岸讲关于昆仑山巅上的阊阖之门的故事,见到这位不速之客便想让彼岸先退开。
巫咸看出了他的意图,从容地截住了他的话道:“巫祝为了她这个妹妹,近来弄出来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
一连失了穷奇和孰湖,巫祝这时还在族内疲于应付种种善后的事情,自然是没有空亲自过来找洵南的麻烦的。
洵南闻言只是冷冷一笑:“那也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事情。”
说罢警惕地看着巫咸,生怕他在昆仑山巅借故生出什么事端。
虽然昆仑是他的地方,但是巫咸却是如今六合宇内修为最为顶尖的那一部分的存在,若真想生事,他倒不得不防。
但是巫咸的语气听来却十分冲淡平和:“尊长说的很是。说起来自彼岸当年被幽禁在琅洞之后,我好像便没怎么见过她了,于是这次便亲自来看看。”
说罢果然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彼岸,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只是大概是修习的厌胜之术日益精进的缘故,他的眉眼中总是带着若隐若现的阴郁气息,因此这个笑容也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
但巫咸的话却是事实,他们确实很多年没见过面了,甚至彼岸乍一见之下都不怎么认得出他了。
巫咸成为大祭师的时间远在姐姐之前。
巫咸的传承是师死徒继,巫祝的传承是母终女及,彼此相互攸关又泾渭分明。
上一代的巫咸便是他的师父,也是阿姐的父亲,他过世得很早,因此这一代的巫咸也继位得很早。
因此虽有姻亲,但彼岸记忆中的巫咸与寻常族人所见到的大祭师其实并无分别。
巫咸容貌极为俊朗却总是带着淡淡的倨傲疏离气息,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加之他眉梢眼角中总是带着若隐若现的阴沉算计之色,所以其实彼岸是有些本能地畏惧她这位名份上的姐夫的。
“真是听话的好妹妹,”巫咸打量着她笑道,“这些年来果然一点修为也没有。”
洵南听得这话很不像样,已经不欲再听他说下去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把彼岸支开,但是巫咸却拦住了他。
只见巫咸慢悠悠道:“我来还要代巫祝问几个问题,同时也是代轩辕氏来问尊长几个问题,还请尊长容我说完。”
这话的分量就很重了,连洵南也不好随意拒绝。
“尊长一直是我轩辕氏的座上之宾,与我轩辕氏交好多年,何以如今竟然要暗中相帮人族来,将彼岸从琅洞带走并藏匿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