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笔记(97)

作者:式甲

开图因为皇帝的病,一直被拘束在御医署,很不自在,总是嚷嚷着要走。长安飘起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再一次向我提出。

我说:“皇帝的药可以停了么?”

他苦着脸:“要不是可以停了,臣还敢向皇后开口么?”

我大喜:“真的?”

“是的。圣上洪福齐天,早先一个月就可以停了。臣为固本培元,所以又多开了一个月的药。”

哦,难怪他说最近的药苦了许多,原来是这厮公报私仇呢。

“那……皇帝的身体底子……”

“从小的弱症,三五个月,哪里能说好就好?还是要将养着。皇后的忧心臣也知道,不过臣曾经听说一个故事,还是桑梓对臣道的,皇后想听么?”

嗯,桑梓在王家养了这几个月,不但跟王家兄弟两熟了,跟开图也这样熟。哎呀哎,某人的曲儿,这怕是唱定了。

“愿闻。”

“有对夫妻。丈夫是位大儒,学生很多,桃李天下。可是他身体,三五不时就发热,一年中有半年都得缠绵病榻,因此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冲学生发火。他的一位学生,是当时有名的博学之士,名气比他的老师大得很。可是说起他的老师,他还是自叹不如,说:‘先生若非身体不好,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学生扬名的机会呢?’就是这样一位大儒,皇后猜猜,他活了几岁?”

我不语。

“他虽身体不好,却有位贤妻。谁都觉得他活不过四十岁,可是因为这位贤妻的细心照料,加上他自己也喜欢走访名山,活动气血,结果竟活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委实出乎世人意料。”

“开图,你是不是想说,‘反正皇帝是靠你照料的,你就尽早放我走吧’?”

他一拜,“英明者如皇后殿下!”

唉,师兄弟两一个德行。

我说:“好。不过你去哪里,得让我知道。有什么事,必得找得到你。”

他不甘愿地应了。临走又嘱咐:“冬日宜进补,皇帝的饮食可以多加些益气补血的食料。”

这个我自然知道。

冬至日大朝,宫内朝堂都一片繁华忙碌,直到晚上敲了二更鼓,作为帝后的我们才得回明光殿休息。

我虽然过了前几个月的不适,可是身子渐渐沉重,一天下来就有点累。殿中暖炉微熏,我就有点懒得动了。

他自拿了热水洗脸,又绞了帕子帮我洗。我本来眯着眼昏昏欲睡,这一洗,清醒了,拿了准备的羹汤给他吃。

他看了一眼,“太热了,还是晾一会儿。”又来拉我道:“前朝的旧俗,说女子在梳头千次,可以活血,消百病。我给你梳头罢。”

“那是要沐浴更衣之后。前朝的冬至是新岁呢。”

他已经拿起梳子:“神学不像,咱们形做到就可以了。”

他解开我的发髻,当真帮我梳起头发来,嘴里还默数着数。

难道真要梳千下?前朝冬至罢朝罢兵,是讲究一天闲静什么事也不做的,才有精神夜半沐浴洗头。现在要那么折腾,怪累的慌。

我说:“不用那么认真,几百下就可以了……”

他嘘了一声,“别说话,我要数乱了……”

我只好不动。过了一会儿又提醒他:“汤快凉了……”

他这次果真不理我了。

等他足足梳完一千两百下,汤早凉了。

我只好将那汤在碳炉上热温了再给他。他又看了一眼,才吃下。

许是梳头果真能活血,我原来困乏的恨,这时候躺在床上翻啊翻的却睡不着。他也没睡着,虚虚搂着我的肚子。

我没话找话:“瞧你刚刚不情愿吃那羹汤的模样,不好吃么?”

他顿了顿:“挺好吃的。”

“那你不饿?”

“不是——我没有不情愿吃,只是,太上火了些。”

“最近你上火么?”

“……有些。”

“怎么嘴里又冒泡了?”

“不是。”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我有时,想你想得厉害。”

想我?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顿时尴尬。从有孕以来,他跟我在一起,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只是……

我小声道:“要不,我们分开睡?”

他在我后腰揉了揉,叹息道:“不用。这点自持之力还是有的。”

我被他叹息得有些心惊,仗着有身,胆肥推他道:“可不许你做什么事,你敢食言而肥,我……”

他沉默半晌,忽然闷笑起来,渐渐越笑越大声,眼见就要冲破殿宇。我急急按住他的嘴巴,低声骂他:“你做什么?”

他扒下我的手,黑暗中捧起我的脸,轻轻啄了一下,“我欢喜,小白。”

我捶了他一下,安心躺着。

他在我耳边道:“不会。我从来只跟你做那样的事,这一生,只跟你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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