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笔记(67)
这样伤痛,必定伤身。我很是疑心他总要再病一场。果然送葬回来,他的脸色就有些发青。
我说:“陛下……”
他看了我一眼,摇头:“无事,有些疲乏罢了。天色不早,恐浴儿想念,王妃回东宫吧。”
没有正式加封,我仍是“王妃”,我和浴儿仍旧住在东宫。
回到丽政殿,浴儿已经先睡着了。虽然还小,但是作为新帝唯一的儿子,最新他不得不参与许多仪式。眼看就满三周岁了,虽然几次打算让他独睡,可总未成行。明年新岁入宫,他以皇子之重,必然有属于自己的宫室。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其实路早就指向这里了,现在我却才有真正的担忧之感。我必是皇后了,浴儿是皇帝的嫡长子,将来就是太子。高祖元穆皇后、世祖昭明皇后、太宗文德皇后,都有辅助丈夫定鼎乾坤的功劳,颇得谋属臣将之心,所以在储君一事上,皇后殊有特权。可是我未有尺寸之功,而至今“独宠”,前朝许多皇室间父子兄弟相残的故事,不由浮现心头。若是将来有氓女之忧,废立之间,一诏而已,皇帝将置我们于何地?
皇帝即位两月,作为皇帝后宫中唯一的人,我却现在才想起这种事,可谓后知后觉。
第31章 起居一处
李济
太极殿外,阳光穿过云层,刺向广场。群臣们在大行皇帝灵柩前向我叩拜行礼,恭祝即位。夏至未央,树木葱郁一片,闷热的天气随着发丧那天的大雨一下子变得软濡。我在每个人脸上看见悲伤、迷惘,还有决然。他们看我,如同看影子一样,熟悉又陌生,不理解、偏偏又不得不生死相托。
“陛下……”
我一惊,醒了。原来又睡着了。
桑梓端着药碗进来。
我已吃药吃到不知苦甜。
“陛下有疾,为何不使东宫王妃入宫?”
于女人而言,心爱之人的病痛会使其难过疼惜;于男人而言,若将疾病中的无助苦痛暴露于轻视他的人眼前,只能招致齿冷和嘲笑。奚白视我,算不上仇敌,可绝非爱人,久病尚且无孝子,这样频频生病,也足够使她齿冷了。
我头疼,十分懒惫:“今日不是到你休沐么?如何还在宫中?”
桑梓逢每月六七、十三十四、二十二十一、二十七二十八,都要休沐,这是他从在安王府时就与我约定的规矩,只有遇见非常的事情,才有例外。
“陛下屡发高热,实非天下之福。臣医术本微末,陛下又不调养,将来病至,都是臣的罪过。”
“我这样,又不是你一个人在瞧。御医署那儿,不也束手无策么?你大可安心。”
“臣是近臣,明明知道陛下起居不妥,却不能解决问题,这就是臣的罪过。”
“罢了。往常我身上不爽,对你说,你还总说是小病,无妨无妨,晓得开导我。今天却来聒噪。你自休沐去吧,我要好好睡一觉,眼看新年,这觉睡醒,还有好多事呢。”
桑梓无言退下。
我听着外面的风雪声,迷迷糊糊地想,得确定新的年号了,得确定册后的日子了。明天得叫奚白来一趟。
我记得前不久刚刚见过她一次,可是现在看到她,又像新见到她一样。也许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子,岁月就足以使她们绽放轰轰烈烈的美丽。
她一进来,我就感觉整个殿宇都亮了——青春,永远是一道最明丽的华光。
“陛下。”
殿中没有旁人,可是我在正殿召见她,说的是“公事”,所以她向我行礼。我点头,她在我身边坐下。
“这段时日,宫中内外的事,你操劳辛苦了。”
“不敢,这是妾应当的。”
“新年将至,正月中除了惯常的庆祭事宜,也该册封皇后了……”
我想冲她笑一笑,她却低头只听着。
“选了正月六日,大吉。你同女官们准备下吧。”
“……是。”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立政殿是中宫正殿,可是文德皇后长居,旧物仍在。皇后于朕有乳养之劬劳,朕不能忘。你在东宫的太子妃正殿丽政殿也住下了,不好再居偏殿。正月以后,朕将明光殿作为寝殿,你便与朕一同在明光殿起居吧。”
纵使当年大嫂独宠,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此事我思虑良久,终于决定。
“妾无大功德,不敢受此荣宠。何况陛下春秋鼎盛,今后若再有妇侍,将致妾于何地?立政殿固然不能居住,但是后宫三百六十殿,再选择也并非难事。”
“帝后一体,起居一处,也没什么。虽然说是天下事,难道不是我们自己的家事?至于功德,你若在意,就自己去立。我今后没有再纳人的打算。未来若是有什么人所不能及的意外,也不是现在可以预测的。我是如此打算的,也希望能如此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