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笔记(56)

作者:式甲

我们兄妹几个都是母亲亲自乳养大的,先祖是草原上的贵族,家里在一些方面总带着草原遗风。我想,无论如何,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哺育应该也没有那么艰辛吧。

我的身体还在疼痛,但我必须为孩子的乳水准备。第二天,乳道开始通了,但是乳汁不多。孩子吮了几次,没吃到什么,哇哇大哭,而我自己也十分劳累,努力些许,便觉十分委屈。

母亲说:“不碍事,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大姊从小看着你们几个吃奶,到底我太宠着你了,你没见大娘奶孩子的利索劲。”

我心里稍稍安定下。等晚上再喂的时候,已经勉勉强强能喂饱了。母亲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几个都是顺的,断没有奶水不足的。”

他依旧天天去东宫理事,晚上回来时必先来看看孩子,应该是晓得养孩子的不容易,心中对我颇有愧疚。这样顺遂地过了十天,身体的疼痛渐渐减轻,可是乳汁日渐盈余,孩子却吃不了许多,积奶胀痛,疼得我不敢仰躺。母亲说:“再不行可得抱个孩子来了,这样积着可是要出大毛病的……不然,叫大人来吸?”

抱个小孩来吃奶,只怕李济未必肯,可是每次我哺乳时他都会回避,如何能叫他帮我吸走多余的乳汁?我越想越是沮丧,身上难过,想哭,又哭不出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给孩子喂了几次奶,舒缓了一些。慨然自叹这段时间神神叨叨,浑不像以前的我了。这样想想,时光又开朗舒化许多。

终究还是我的孩子体谅我,后来食量渐增,直到满月,我的奶水都处在刚好的状态,既没叫他饿着,也没有盈余自己堵塞难受。

九月,各诸侯王觐见,一时之间,长安城马不能顾,十分热闹。秋风拂过长安的树梢,儿子满月了。安王府外车水马龙,往来的以恭贺小王子诞生为名的求见者更是络绎不绝。

皇帝皇后从行宫回到长安大内,那天驾临安王府庆贺。皇后抱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向天子道:“瞧这鼻子,到底龙种就是不同,高帝的子孙们个个都隆准呢。”

天子探头瞧了瞧,又看了看李济,笑道:“这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

亲贵勋戚都附和,李济在旁边呵呵笑。

当夜安王府秉烛设宴。因安王府人员一向并不繁盛,但二圣俱在,遂调动了东宫六率府的将兵来值卫。

灯火通明,人声喁喁,钟鼓叮咚,丝竹绵延。这一切,都是为了这襁褓中的小孩子。

“累了么?”

李济坐在我旁边,稍稍侧过头来,低头看一天比一天漂亮的儿子。鼓乐喧闹,他俯在我耳边说话。

我往上首看了看,皇后的精神难得的好,皇帝也跟着开心,酒酣歌畅,宾客尽欢,摇摇头,也轻声回:“小子刚刚睡下,正好可以歇息……”

忽然被他猛地一推,耳边竟有箭矢飞过之声,天旋地转中听他大喊:“有刺客!”

妇女的尖叫声、钟鼓案几倒地声、侍卫拔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他压在我身上的力道一松,我再起身时,只见堂下一个率府的军士正和一个伶人打扮的人斗在一处,侍卫队已经在殿内布置防卫妥当。过了几招,那伶人渐渐在下风,左肩上中了一刀,愤恨瞧了周围一眼,自己将刀送进了肝脏。

有郎将喊:“留活口!”可哪里来得及?

这么短的时间里,歌舞繁盛的殿堂杯盘狼藉,耽于良辰美景的人们面面相觑,谁能确定是不是只是在那一瞬间做了一个梦而已?

忽然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哭声。我低头,儿子在襁褓中大哭。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刺客劫盗了昌平县侯的符牒混进了王府,又扮作伶人,用强弩做武器,要刺杀的却明显是——安王夫妇。几天以后,刺客的身份得到确认,是吴地的豪强,曾赫赫炫耀自己是“素封”的张贝。至于他为什么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长安枢机,又为什么刺杀我们,实在是没有必要深思的。我发现自从这个孩子到来以后,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外面的事情总会有男人们查清楚,而我此时最该做的,是守护。

十月,天子以天下承平,削了济北、江都、琅琊、济南、安、魏六国的王国军队,直接编入兵部府策。十一月,二圣西巡洛阳,敕安王监国。天子已经把天下庶政大权都交给他,又使他在东宫开府理事,朝廷宰辅,都会在安王府挂一个王府官衔。九月的张贝案,似乎给了不但给天子、也给天下人这样的信号:储位不能再悬空着了,一天尚在模棱两可中,一天就会有冀望者出现。

第26章 宁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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