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83)
白越是个懂事的,见着谢幼萝,看都未看一眼自家在床上躺着的主子,便退了出去。
床榻上的男人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其他看上去倒还好,依旧精神的紧,许是在病中,脸上神色不似寻常日子那般清冷孤傲,薄唇微合,因着刚喝了药的缘故,唇上几分水润。
这个男人,便是病在塌中,依旧叫人挪不开眼。
他略抬了抬眼皮,只瞧了她一眼,便又合上。
想起上次他受伤,她前去探望,却踩着群角倒了下去直压在他的伤口上,谢幼萝便留了个心眼,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他床榻旁,这才道“三爷怎的半夜里出去淋着了雨?”
裴珩眼尾扫了过去,见这人乖乖坐在旁边,倒是不客气的紧,又暗自想着白越这小子该是欠收拾了,早就叫他不要与她说,这转眼便说了。
他在外头总是威风的,从不叫外头人看见自己虚弱的一面,可是这会看见这人,心底却并未排斥,这病还真是容易叫人糊涂。
思及此,裴珩略叹口气,良久才道“淋便淋了,至于为何,本督未可知。”
未可知,未可知。
进来送热茶的白越忍住了笑,趁他家三爷发觉前跑了出去。
谢幼萝低低哦了一声。
就在他以为两人对话结束时,旁边的姑娘冲他笑了笑,明亮亮一双眼直溜溜地望着他——
“三爷身子不舒服,就不用顾虑阿萝了。”
又道“这已经到了晋州,之前听三爷与白越那番话,许是这事三爷已经有了想法与主意。”
她自言自语般,不等他说话,紧着说“这事怎么说也是我的事,还是想参与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晓得他到底如何打算的。
裴珩不语,双眸早已合上,不晓得是睡了还是未睡。
她想,应当是睡了吧,吃了药的人,总是容易生困。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走了,本也就不指望他会告诉自己,不过是找个理由寻个话头在他身边呆着罢了。
她放低声音,语调很慢“其实如果没有这些事,对于晋州这个地方,我还是很欢喜的。”
“我娘曾是这里很有名的绣娘,整个晋州所有绣坊里的女人都没有她厉害,她还说过,以后要为我亲手做出嫁的衣裳呢。”
“往后呀,若是有机会,我得自己动手了。”
“她还做的一手好菜,我自幼跟在她旁边,亦是学了不少。”
“以后有机会,若是三爷不嫌弃,阿萝再给三爷露两手。”
“晋州其实是个民风很淳朴的地方,三爷曾说在这呆过,也不晓得住的久不久,但一定没有阿萝久,回头若是这事处理完,阿萝便好好三爷逛一逛。”
“嗯。”
男人忽然出声,虽然单单一个字,还是半道上闯进她自言自语的对话中,但却并不突兀,反而承接的恰到好处,好似他从未抽身于这场对话之外,始终身在其中,甚至是心在其中,并未有素日里的不耐与漫不经心。
谢幼萝这样想着,抬头去看他,却不见他睁眼,仿佛方才那一字是她的错觉,又或是他久沉梦中的一声呓语罢了。
想到这,她移开目光,起了身,到底是离开了这里。
裴珩在门合上的时候睁开了眼,也许他自己也未发现,那素来极少言笑的唇畔勾出一个弧度来。
谢幼萝方才那些言语仿佛依旧在耳侧飘着,姑娘娇声软语,一字一语尽是勾人的紧,他到底是个男人,怎能如此继续共处一室?不过对于这样絮絮叨叨的谢幼萝,他是不反感的,似只乖顺的小猫,贴着自个喃喃。
如此一想,倒有些意趣。
白越端了粥进来,见他似在沉思,不敢出声,直到裴珩叫了他,才道“爷,这船上的厨子去了街上采买,小的就着火随便烧了一锅粥,瞧着不大好,不过您勉强吃两口,晚上小的让那里头的好好熬一碗。”
裴珩对这些向来是没什么讲究的,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看白越支支吾吾似有话说,他皱眉,“有事便说。”
“爷,小的到底是个男人,您不舒服了,照顾的也不周全,依小的看,您身边呀,当真是要有个女人了。”白越见他没说话,壮着胆子继续道“小的瞧着谢姑娘便不错,这左右也处了一段时日,品性何如,爷定是晓得的。”
裴珩闻言,面上冷了几分,推开了碗勺“你多嘴了。”
白越碎碎道“小的见您待谢姑娘尤为不同,还以为……”他没说下去。
便是和离了,她曾经也是裴荀之妻。
自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给谁听呢,便是有人听了,谁又能听得出他这话外之意。
其中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