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74)
裴珩抬头望了望屋顶,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依旧冷静淡定,他心底是有计量的,这里早就布了局,就等着这帮人跳下来,为了叫他们放松警惕,才令白越不准进来,不料她倒跑了来,裴珩低眸去看她,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清,恍恍惚惚地勉强识个轮廓,他抬手,顿了顿,最后在她发顶上轻拍了拍,“本督答应你定会过来。”
这人倔起来,当真是油盐不进,许是太过害怕,一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裴珩俯身,声音缓了缓,“本督的话,你不信吗?”
谢幼萝道,“信的。”
“那去吧。”
他态度坚决,谢幼萝知道没有其他余地,只好松开手。
“去吧,等着本督。”
“好。”
谢幼萝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一点声音都不敢出,脚步轻的跟飘着似的。
出去就见白越同碧云在下边四处找自己。
她忙跑下去,很是愧疚,“我在这。”说完又对白越道,“三爷他,当真可以吗?”
白越嗯了一声,“爷有分寸,姑娘放心吧。”
江水渐渐从地下船舱漫了出来,船上的人遣散的差不多了,他们也不能再耽误了,船家开始催,“姑娘快些上吧。”
却见是三只小船,每只只能载两人,其中一只显然是船家自个和伙计的。
谢幼萝上了船,碧云正欲跟着上去,却叫白越拉住,“碧云姑娘同我上一只船吧,我会撑船,你们两个姑娘家一起自然是不行的,”他望着二楼,“没一会爷也该来了,与姑娘一道。”
既是三爷和自家姑娘一起,碧云自是欢喜的,便跟着白越上了船。
谢幼萝没说什么,她顺着白越的视线望过去,正这时那二楼忽然一片灯火通明,隔着门窗,只见一团阴影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随后一阵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白越见状,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在手中掂了两下,递给船家,挑眉道,“今儿个什么都没看到,懂吗?”
那船家眼睛亮了亮,连连弯身,“明白明白,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说罢便撑着船桨,小船滑溜一下便游进了茫茫夜色里。
谢幼萝蹲下来,撑着下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幸好没多久,那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只见裴珩站在门边上,从怀里掏出一面帕子,目光远远偷投过来,落在她身上,手中动作却不止,慢斯条理地擦着手中的匕首。
这样的场景,谢幼萝并不陌生,那日在爹娘坟前,他也是这样擦着匕首,神色淡然得叫人以为刚刚不过是杀了一只兔儿鸡儿。
不用去看,也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幼萝自然也是明白的,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珩没事。
水彻底没过甲板,一点点往上升,覆过楼梯,往下沉的更深了,谢幼萝慌忙站了起来,正想着他要怎么过来,却一眨眼,那人忽然跃起,脚尖点着水,没一会便落在了自己身侧。
谢幼萝看的目瞪口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练武的人,这点功夫于他而言自是信手捏来。
她想说什么,男人打断她,“坐好。”
谢幼萝闻言乖乖在小船后头坐了下来。
白越撑起木桨,道,“爷,咱这船恐撑不了多久,是走不到晋州的。”
“抄最近的路靠岸。”裴珩说完,利落地将船桨撑了起来。
他动作娴熟,速度虽快但是船身很稳,谢幼萝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还会撑船。
男人身子挺拔,宽肩窄腰,谢幼萝从前没怎么注意过,如今有机会便瞧着他,怎么瞧都觉得这人哪哪儿都好。
晚上风大,这船也没个遮挡的,过了亥时,便叫人开始打冷战了。
谢幼萝穿的单薄,嘴巴冻的发白,这会不由得抱紧自己,缩在船角落里,她方才模模糊糊间睡了一会,一下子给冻醒了,她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头有点疼,脑袋犯晕,她抬眼一看,裴珩还在撑着那船桨。
“三爷。”谢幼萝小声唤他。
“怎么了?”
裴珩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夜色茫茫,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岸。
谢幼萝声音低下去,声音娇弱无力,想说什么,却觉得开口很艰难。
后头没声了,裴珩侧目,眼尾扫到那人双手抱膝,又合着眼睡着了。
他眯眼看了看前面,只见白越冲他挥着手,“爷,半个时辰的功夫,应该就能靠岸了。”
“呜~”后面睡着的那位忽然一声呢喃,裴珩撑桨的手不由得顿了一顿,继而滑动,“娘,阿萝冷。”
裴珩眼梢跳了跳,手上活儿却没有因此停下来,直到谢幼萝又轻轻呜了一声,听着比方才那会还要难过难受许多,她有这个本事,便是一个字,一个简单的腔调,也能叫人生出怜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