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74)
一坛子酒被三个男人喝个精光,他们是不会让陈昭妧沾到一滴酒的。
贺兰赤昙半醉之间,好像是在和姐姐贺兰素雯一起饮酒,笑出了声,而后努力看清眼前人影,又垮起个脸,碎碎念道:“妧儿啊,不能去战场,不能去,不能去…”
孙筱也跟着贺兰赤昙念叨:“不能去,不能去…”
像念经似的,念得陈昭妧无语。
最后被严棠一肩架着一个给拖走了。
饭桌上,严棠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问她近来可好,另一句是临走前,他扛着醉倒的两人,独自清醒着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陈昭妧登时落下了忍耐已久的泪,又飞快抹去,高兴地应了一声:“嗯。”
自小的时候,她母妃不在,父王又忙,她不喜欢待在府里,就跑去找舅舅和哥哥一起学武。
孙筱和严棠是贺兰赤昙的近侍,兼看管两个小孩。陈旭少年老成,不用费心,可陈昭妧正是爱玩的年纪,闹人得很。
但凡她要什么,贺兰赤昙一定带着孙筱和严棠去给他找,但凡她做什么,贺兰赤昙大多不允,孙筱百般劝着,严棠百般护着。
她气鼓鼓地叫:“舅舅和筱筱你们看看棠哥哥呀!他都让我去你们怎么不让!”
百般折腾,最后还是得依着她来。
翌日,陈昭妧第一天上值,起了大早去兵部,见谢恒已在门口等她。
“你不上朝吗?”
“平时隔五日一上朝,还有每月初一、十五。”
“哦。”陈昭妧不咸不淡应了声,她不能上朝,但并不羡慕,她不太喜欢那样庄重的场合。
就像头顶这块乌黑厚重的牌匾,上头的兵部两字涂了层金色的漆,看起来有千斤重,她光是看这牌匾,就能想象到里面是什么模样,便不太想上值了。
随着陈昭妧的目光,谢恒也望向那块大牌匾,好像知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原本他不想让她挑起这些担子,可她若是想,他再也不会拦着,而是会和她一起。
她今日一身黑色衣袍,和殿试那天一样,谢恒瞧着,竟和他一贯的穿着相似,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愉悦。
谢恒领陈昭妧到办公的屋子,一推开门,就是成堆的书山。
“这里是你办公的地方,那些都是你要批阅的文书。”
谢恒继续给陈昭妧介绍:“兵部主事只有一人,公务繁杂,允许带一名随侍。”
“尚书让我带着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谢恒拍拍那摞文书,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陈昭妧:“怎么,吓到了?”
“别怕,有我帮你,”谢恒轻声道,“你没来的时候,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看。如今我们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夫妻”二字被他含糊说出来,陈昭妧只顾着眼前的书山,没听清谢恒说什么,点了点头。
“之前一直没有主事吗?”
“有是有,不过前些日子,他请辞了。”谢恒上前,拉着陈昭妧坐下。
兵部的事情多到令人头秃,那位前主事上个月刚过完四十五岁生辰,就忙不迭要告老还乡。
这日子没法混啦,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在他头上,几年考校下来勉强保住官职。四十多岁,本该风华正茂的他,白发丛生,枯瘦如柴,他自认不是做官这块材料,决心放过自己。又一年考校完,他真是没脸再待下去,不如请辞留些颜面,把位子腾出来。
陈昭妧自然不知道这些,谢恒也不想打击她。
听谢恒简要介绍一番后,陈昭妧大致心中有数,随手翻了翻文书,拿出一篇记着俸禄的看。
“每月十三两银子,六石粟米,”陈昭妧念着员外郎的俸禄,“这算多还是少?”
“还算不多不少,打仗耗费钱财,若减少俸禄,难免会使官员有怨言,裁员而不减俸禄,勉强能两全其美。”
谢恒看了看账目,道:“只是本应四个主事分担的活,如今要落在你一个人身上。”
这十两银子真不是白领的。
陈昭妧叹了口气:“你这员外郎是几品?”
“从五品,”谢恒笑道,“比你高一级。不过你也不用听我的,在兵部,以尚书为首,再就是两位侍郎。”
陈昭妧虽是正经考上来的武状元,若按陈国一贯的祖荫保举,谢恒也配坐在员外郎的位置上,莫说员外郎,郎中、侍郎也可以,毕竟谢桐曾任过兵部尚书。
她知道这些,因而并没有不甘。论实力,谢恒比她强上许多,若非谢恒帮忙,也没有今天的武状元。
谢恒看陈昭妧一本正经的模样,是在想什么事情,便道:“妧妧如愿了,该怎么谢我?”
想起他那句以身相许,陈昭妧红了脸:“以后再说,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