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43)
“不用。”谢恒攥紧了手,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其实压抑着强烈的冲动。
他想现在就去涂上药膏,想让身上所有疤痕立刻消失,不想让妧妧因为这些讨厌自己。
一是他的身世,二是他的满身疤痕,这两件事永远盘桓在谢恒心头,不想让陈昭妧知道却又瞒不住。
他永远记得,她知道他是齐国皇子后再见时的疏冷眼神,和她有次划破手指一连几日不曾笑过。
她冰肌玉骨,他却自骨血皮肉中处处自觉卑劣。
原本以谢家世子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他们还是极为般配的。只可惜,他不是谢家真正的世子。
见谢恒发呆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贯温和的面容又冷漠起来,陈昭妧只好试探着将帕子递了出去:“你先包扎上,止一下血吧?”
总不能让伤口一直流着血,怪吓人的。
谢恒愣了一瞬,不敢抬头看陈昭妧的眼睛,只接过帕子,垂眸快速包扎好伤口。
而后看着掌心,白绢下有一道几寸长的伤口,已有斑驳血迹染在那干净的帕子上。
心中陡然酸涩:“抱歉,妧妧,你的帕子脏了。”
平静的话语落在陈昭妧耳里,让她觉得有些奇怪。谁让他不去自己包扎,还弄脏了她的帕子,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呢。
却还是回复道:“没事。”
她见到那伤洇出来的血,心疼还来不及,哪还有余力去心疼一方帕子。
她有时候真的琢磨不透谢恒在想些什么。前世和谢恒相处时便有发觉,谢恒无耻惯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亏得顶着张极俊美的面皮让陈昭妧气不起来。
可偶尔有几次,他不知为何沉默不语,周身冒着寒气,她悄悄抱住他,他便冰雪消融满面春风。
她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冷玉二字形容颇为确切。平时冷着一张脸,但终究是块玉,初握在手心里有些冰凉,逐渐就会变得暖融融的。
陈昭妧鬼使神差去握了握谢恒的手:“还疼吗?”
谢恒受宠若惊,猛地抬头,正好和她对视,她忽然觉得窘迫,只僵在那,忘记把手抽回来:“是不是那天…我连累你伤到的?抱歉。”
柔软温热的小手覆在谢恒掌心,片刻没有离去,他才敢去握住,又不敢太用力,让她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疤痕和粗糙的茧。
“小伤而已。”谢恒原想宽慰她说不必担心,转念又改了主意,“妧妧若是过意不去,之前的药膏可否再赠我一些?”
“什么药膏?”陈昭妧满头雾水。
谢恒仍腆着脸道:“之前我与陈兄切磋后旧伤复发,你送过来的那些药很好用。似乎是个白瓷瓶装着的,雪白的药膏,涂上很清凉。”
谢恒越说着,越觉得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妧妧那次送了伤药和玉净膏,现在拿帕子给他包扎,她定是在意他的。
她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他身上这些疤痕也能用药消去。他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这般打着好算盘,却听陈昭妧道:“那次是哥哥给你拿的药,我也不知都有什么。你说的药膏是能去疤痕的么?许是玉净膏吧。”
谢恒如坠谷底,是他自作多情了。
“应当是。”
“你用玉净膏做什么?”
话一出口,陈昭妧又恨自己怎么不经思考,去疤药自然是用着去疤的。
可谢恒身上的伤,玉净膏会有用吗?
空气骤然凝结,谢恒犹豫半晌,缓缓轻声道:“我身上有许多疤痕,若是消不掉,你会在意么?”
陈昭妧听他这般说,先是有些吃惊。又见谢恒耳尖红着,还低着眉眼躲着自己的视线,陈昭妧的心霎时软了下来,她觉得自己那颗小心脏在一点点化成水。
谢恒这个样子,她好像曾经见过一次。
似乎是,前世谢恒第一次翻进她的院子,他将她抵在梅树上,与她不过几寸的间隔,呼吸交缠,却根本不敢看她。她听见谢恒竭力稳着声线,忍不住尾声发颤地问她。
——妧妧,我现在不是齐国皇子,我是谢家人。你…在意我的身世么?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好像只瞪着谢恒,什么话都没说。
月光冷冷泼下,无情地将一方小院映得明亮,树影婆娑,抖落在他肩上。她还记得谢恒郑重立誓,他向来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慌乱无措。
现在,是第二次。
第21章
很长时间没有得到答复,谢恒不自觉屏住呼吸,他将一切不安都压在冷静的外表下,面上如析出寒霜般冰冷,心如岩浆迸射般煎熬。
陈昭妧道:“听闻,你在浚水拼命救了安国公,如今又因为救我添了伤。我还未向你道谢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