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40)
谢恒有一丝自得,倒了杯茶递到陈昭妧口边:“喝口茶,压压惊。”
抬手接过茶杯,陈昭妧只浅浅抿了一口。脑子飞速运转起来,谢恒是考官,她现在该避嫌不去考试吗,她不安地看向谢恒。
谢恒看着她,眼神不太对劲,怎么不是惊喜地扑向他要贿赂他?
“你是考官,那我们是不是该避嫌?”陈昭妧犹豫着问道。
他在期待什么,妧妧向来正直守礼的。
谢恒屈指撑着下颌,故作思考:“有理。可是圣旨已下,我不能抗旨,只能委屈妧妧明年再考了。”
陈昭妧果然紧张起来:“不行,明年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
“不对。我与你有何关系,避什么嫌。”陈昭妧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又没和谢恒定亲。
“师徒关系,也是该避的。”谢恒撑着下巴,歪头看着陈昭妧。
陈昭妧噎了片刻,声音越来越小:“此事又无旁人知晓。”
“若万一被人知道,你可是三年不许科考,我这官位也不保。”谢恒煞有介事,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陈昭妧沉默半晌,亦叹了口气:“罢了,我回去自学便是。”
说罢,陈昭妧起身,没有任何惋惜,她早就看透了谢恒在故意端架子,他才刚刚入仕,不可能是命题的考官。
“妧妧。”谢恒也起身,握住了陈昭妧纤细的手腕。谢恒一时急切的心骤然柔软,她这样弱不禁风,还要去参加武举。
二人僵了片刻,谢恒才问出心中所想:
“你不信我,是么?”
“是。”陈昭妧没与谢恒争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确实不信他,那又如何,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朝堂上,战场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即便是赤鸢将军也躲不过。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她想武举入仕,无非是想自己得到答案,去改变事实。可她想做的,他一直都在做。
赤鸢将军,是陈昭妧的母妃,贺兰素雯的封号。当年一代巾帼横空出世,天下无人不知赤鸢将军。陈昭妧想,那日眼前迷迷糊糊出现的人,大概就是她的母妃,来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叫她突破囚笼,自己去看真相。
“我意已决。不劳你挂心。”陈昭妧毫不犹豫地抽回手。
手中一空,谢恒立刻上前拦住陈昭妧的去路:“怎能不叫我挂心?”
绕了一大圈,还是想阻挠她,那之前答应她做什么,戏耍于她么?
陈昭妧正要骂谢恒无耻,谢恒却道:“有我帮你,定会蟾宫折桂。”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陈昭妧被谢恒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打动了,那一瞬她好像与谢恒心意相通,感知到他与她是站在一边的。
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不会。目为心窗,定是谢恒这厮眉眼生得太好看,而她陈昭妧偏巧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一时间陈昭妧怒焰尽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多谢你。”
“妧妧不必客气。”
他没办法帮她更多,只不过不愿再违背她的意志。
谢恒扶着陈昭妧重新坐下,自去寻了几本书来,摞在桌案上,一一给陈昭妧过目。
是几本残破的兵书,封面都没了,根本辨不出书名作者,陈昭妧怀疑书中内容也会有遗失。
“这本是《孙子兵法》,这是《吴子兵法》,《六韬》、《三略》、《诸葛孔明集》。”
谢恒翻开手中的书,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批注,陈昭妧看着有些眼花。
“策论多考孙吴,考的无非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可行军布阵的知识,需得运用自如。”
此言不虚,陈昭妧深以为然。若要应付策论,其实只两本崭新的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便足矣,日日背诵即可。但陈昭妧想上战场,绝不能盖空中楼阁。
谢恒又从这摞书最下方抽出一寸厚、折叠起来的纸,缓缓展开。
“这是我舅父曾经行军时,我听他口述记录下来的几场战事,你也看看。”
陈昭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没想到,世伯竟真的认识谢恒,她一直以为谢恒谎称谢伯父之子只不过是个幌子,虽然确实是个幌子。但听谢恒这般说,也情有可原了。
谢恒见陈昭妧有些惊诧,猜到她可能不知,便进一步解释道:“我从宫中逃出来,是舅父收留了我。那两年在浚县,偶有水匪打劫渔民,或是边境两军争执。我所见所感,全写在上面。”
陈昭妧顿了顿,又问:“你为何从齐国跑到陈国?”
“父皇驾崩,母妃殉葬,我在去封地的路上被追杀,只能到两国边境去找舅父。”
见谢恒眼底流露出一丝悲凉,陈昭妧不忍细问,一句抱歉哽在喉中,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无意勾起他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