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17)
陈昭妧将最后一块干净的骨头搁回碟子里,才让芸儿收起原先逗弄它的三块酱骨头,把碟子里的骨头送去给那只坏狗。
先罚它这一顿,小惩大诫让它长长记性。
犹如久旱逢甘霖,经受那样一通折磨,只要有吃的就行了,小狗支起身子,风卷残云地啃咬着几块骨头。
陈昭妧早就消了气,撑着下颌看,这一副狗样,取个什么名字呢?
既由她养着,便随她的姓,她记得诗有“桓桓陈将军”之句,桓字甚好,有威武之意,她堂堂宛阳郡主养的狗自然得威风些。此字形佳,也博个好彩头,希望有朝一日能如此字,在谢恒脖子上横插一刀。
妙极!便叫阿桓吧。
此时远在兵部的谢恒猛地咳了两声。
一旁陈旭看见,道:“乍暖还寒,你身子未痊愈,多添衣。”却在心里默默记上,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妧儿。
谢恒道谢,正想披上大氅,回身见侍从两手空空,才想起那日给陈昭妧穿上了,也不知她想何时归还。
他们下次见面,应是上元节,满算还有八日。
陈旭也猛地想起来,叫文越还回大氅,道:“多谢那日照顾舍妹。”
“举手之劳,陈兄不必客气。”谢恒接过大氅,心里暗自有些失落,面上仍是温雅笑应。
陈旭闻此,想起元夕那日击鞠赛的情形,又补记上,举止人品有待考察。
今日是初七,谢恒初次上任,由陈旭领着熟悉事务,本想好好表现,却不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让陈旭给他记了两笔。
在兵部忙活一天,直到下值,陈旭总共记了八点,还有六点是谦虚知礼、举止文雅、聪慧好学、少言多思、博闻强识、严谨细致。
这么一瞧,谢恒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合适人选。不过,还得再考察考察,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日久才能见真章。
陈旭回到府上,第一个出来迎接的就是阿桓,它远远就闻见了陌生人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主人身上的雪松香,一溜烟地跑到门口,边跑边汪汪地吠。
“阿桓别叫!”
费尽了力气,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陈昭妧一路跟在阿桓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见到了陈旭,陈昭妧站定,稳了稳气息,道:“哥哥,你回来了。”
“嗯。东西还给他了。”
陈昭妧应了一声,不自觉低下头,瞥一眼乖乖闭了嘴不再叫唤的阿桓,它正摇着尾巴绕着陈旭跑跳。哥哥一向喜欢养猫猫狗狗小马驹,果然很受小动物亲近呢。
陈旭抱起阿桓,温顺的小白狗霎时对着他龇起尖牙。
坏人,沾着主人的气味,还接近女主人!
陈旭见状,将一脸凶相的阿桓放到地上,问陈昭妧:“怎么买这么凶的幼犬?”
虽然陈昭妧自小就和陈旭养的大犬一起玩,但它们都是自出生起便受训练,从不会对自家人露出獠牙。这幼犬凶悍,长大了怕是养不熟,别再伤了主人。
“是捡到的,而且它也不凶。”
就是淘气些,幼犬难免顽皮,好好被她教训几番就好了。这雪白柔顺的毛发,墨漆似的两颗黑豆眼,粉嫩软滑的小舌头,多可爱呀,才不凶呢。
陈旭听罢,便知陈昭妧是被这幼犬的可爱外表给迷惑了,睁眼说瞎话。
便道:“你若想养,我帮你驯几个月。”
陈旭驯幼犬熟练有度,把阿桓交给他,陈昭妧自然是放心又省心的,当即应道:“好,那两个月后,哥哥再把阿桓给我吧。”
“好。”
陈旭拎起阿桓,把它按在肩头。阿桓两只爪子无力地搭在上面,两股颤颤,欲哭无泪。
呜呜呜,它有种预感,它再也见不到女主人了。
阿桓离开后,陈昭妧的院子里安静了不少,和小坏狗相处不足一日,陈昭妧竟有点舍不得它,但更期待它洗心革面重新做狗的乖顺样子。
夜里冷风袭树,打落团团娇红。探出墙外的梅枝在月色中悠荡,扫下几粒晶莹的雪,复又昂首,只在蓬松的积雪上留下一道极浅的印记。
突然,才卷翘起尖瓣的花苞兀地埋进墙上雪里,细嫩枝桠几欲折断,树冠陡然承重,轻颤几下,将积雪抖落了一片。
落在那只分辨不出头和四肢模样的雪狗身上,使其更加面目全非。
看到这般凄惨景象,谢恒暗幸,有只活生生的小狗给陈昭妧逗乐解闷,她该不会太过伤心。
又想起,以往它闻到气味便会寻来,到现在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谢恒抬头,见窗前暖金熔夜,影影绰绰,想是它也不得空出来。
她喜欢便好。
树上人久久凝望着菱花窗。直到万籁俱寂,烛光败给了月光,人影才离了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