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99)
太昭似乎是为了等李问真平静下来,又像是耐心解释,说得很慢。
李问真听着这晦涩的解释,气息紊乱,头脑纷乱。那是一个惊人的秘密,从未有人知晓过这世间居然隐藏着那样一股神秘强大到连神祇也无以相抗的力量。
他仔细深想,却发现这世间似乎各处都有着那种“自然平衡”的端倪和痕迹。就像千万年前的天地浩劫,百年前的天变,无论何种程度的毁灭,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都能从毁灭中一点点复苏。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问真忽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在这些无上之力面前,人类到底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太昭仿佛没注意到李问真的异常,想起了什么,为佐证什么似的摊开手轻轻抬了抬,“我记得亘古之前,确实存在过那种袖手旁观,两袖清风的神祇。”
李问真听得太昭的声音,竭力拉回游走的思绪,平静情绪,让自己回到眼前的正题上,“你让白葭取回剑鞘是要解除掩日剑的封印再度与至高诸天抗衡?”
太昭在光线中无声的笑了笑,摇头。
“我无心和至高诸天为制约这个天地起任何冲突,也无意阻拦祇成为世间的至高主宰,唯一不能容忍的是祇把我和阴主姐姐分开。我们本是诞生于极渊混沌的孪生子,从未分离过,可因为祇专/制的独/裁,我们被强制遵守天地分离的规律。”
这番话如同书册对太昭的记载。但如若书册上所述都是真实,那关于所记载的天地相撞,世界被燃起的熊熊狱火所焚烧毁灭的浩劫便也许就是真的。
李问真收紧了手指,脸色骤然苍白起来,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似乎是咽了口唾液,他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一个疑虑。
“……你如今觉醒后,是否就要去归墟见阴主?”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一切关于天地相撞的毁灭说辞不过都是至高诸天的谎言罢了。”
太昭瞥了眼面色僵硬的李问真,尽管微笑着,但眼里却隐约有种回忆着什么的不快。他背过手微微侧首仰头,视线遥遥投向虚空某处,眼神空旷辽远,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久远的时空。
“祇惧怕我和姐姐的力量,任何独/裁者都害怕能与之抗衡却又控制不了的力量。我和姐姐的相见并不会造成这个世界的崩塌,只会使祇的权利集中受到威胁。”
他说着顿了一下,漆黑的瞳仁底下若隐若现出银亮的光。
“不过,祇千万年来对天地那翻手云雨的日子也该停止了,是时候让这个世界重新获得自由。”
自由?李问真心底一动,望向太昭。
那一刻眼前的这个隐在光亮中负手而立遥遥而望的少年展现出了一种神祇所独有的俾睨众生与傲然凌世,高华神圣得不可接近。
李问真恍惚间觉得时空错乱,他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到自己和太昭间那隔着千万年时间的天堑,那一种难以逾越的遥不可及感让他心中生出一种无比的虔诚和敬畏,他捏紧了拳头。
是的,自由。人类的命运并不是神们操纵的棋子游戏,而应该掌握在人自己手中。
这么想着,他不禁垂落了视线,不经意间一眼瞥见了太昭身后的轮椅。轮椅上放着一本醒目的黑皮书。
眼前不禁闪过黄煌那迫切追寻什么的样子。那个眼眸沉寂,心如死灰的黑衣少女,整个人宛如游魂一般,却露出那样的神情,着实异常。
他几乎可以肯定太昭一定做了什么,“你想让黄煌去做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作为窥天者,应该明白有的事知道太多,对自身全无益处。你难道忘了你爷爷的叮嘱么?”
太昭转过头,漆黑的眼底像是聚集了光亮,流转过银色的光泽,眉宇间微微皱起。他看了脸色苍白的李问真良久,似是恍然了什么,脸上有一抹怜悯叹息。
“人类的选择确实让我们难以理解和预料……只有缘契者能进入灵虚幻境,那么还有一个关键的人想解开那段被抹消的禁忌的话……我想,黄煌应该会选择帮他。”
没有给李问真再度开口的空隙,太昭继续道。
“我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干涉,只是指明了一个方向。你也应该深谙这天地间的存在的那种虚假的宽容,看似给了选择,然则其实并没有选择。说起来,这便是命运的隐晦之处啊。”
李问真张了张嘴却茫然若失,说不出话来。
爷爷曾经和他说过,这世间的这一切就好像一条河,你分拨了流水,它便改变了方向,然而收回手,水流便又慢慢的恢复了原来的走向。
“一切的不变即变,变即不变。”太昭意味深长的道。
那声音仿佛从悠久亘古的空寂黑暗中传来,仿佛一句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