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67)
他眼神讥讽,冷嗤一声抬起背在身后的手放在眼前,他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臂已然虚无透明。“可惜祇只能惩肉身,却禁锢不了意识。也不知祇是否知道我至死也不会屈服。”
“沥泽哥哥。”龙澄心失声惊叫,她呆愣的半张嘴,眼睛睁得滚圆,鼻子的酸楚猛地蹿进心里,眼泪一瞬间聚集在眼眶拼命打转,模糊了视线。
南淮池没想到以龙气聚起的意识这么快就要消散了,他脸色发白的盯着凝视着敖沥泽,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龙骨,直握得手指痉挛发白,却没有再动丝毫。
“你为何就是不肯向诸天低头?这个世间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若你承认错误便有可能重回他们身边,难道你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也一点不曾后悔过么?”
这个问题,沈兮夷想了数百年也一直没明白,她一直很想弄明白他们一个两个到底都是执着于什么而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以卵击石,违抗诸天。这天地规则难道真的有那么难以忍受么?
众人一道静下来,这个疑问的答案任谁心底也有不解。
“我不曾后悔。你所说的只不过一个被大多数人用来诱导屈服,却近乎逼迫的陷阱罢了。”敖沥泽想也不想的给出回答,可语气中的那股笃定却又让人觉得他已经过透彻的深思熟虑。
“正是为了所在乎的一切,我才不接受这既定结果。天地万物均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又岂能甘心于像颗棋子一般被操纵命运。况且,我们龙族自上古便是向来不甘于任何人低头,退居地心也只是遵守战败于诸天后的承诺。”
那是一种渊源流传下来,骨子气魄里的桀骜。说这话时,敖沥泽又成了数百年前那个指点天地,不畏一切的英气洒脱少年。
南淮池一时失神,而龙澄心则紧紧的捂住嘴巴,拼命的眨去眼里泛起的泪光。
“除了承诺,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我们。这一点,人心原本同样如此。而至高诸天所忌惮和不能忍受的便是这‘臣服’于祇却不能被束缚掌控的一切。”
沈兮夷虽早猜到会得到敖沥泽的否定,但他眼中那种坚定决绝,语气中的狂傲让她心底那茫然不解更加深刻。
敖沥泽扫了一眼众人,眼神忽的闪过一抹讥诮,嗤之以鼻道,“我流离于现实数百年,大半时候都因浊气侵蚀而浑噩不知一切。偶有清醒时却发现诸天创造的凡人在千百万年繁衍生息之后,竟演变出一种奇怪走向的认知,那也被认为是一种畸形变态的残酷之美。他们认为忍辱负重,逆来顺受是一种崇高的美德,伟大的精神。自我安慰的坚持一切苦厄皆会在忍受中有结束之日;倘若不结束,往往便也是软弱的哀叹一句不幸,就着这不幸一蹶不振度日。”
白葭听得心惊,敖沥泽所言真实而句句在理。她仔细想想,发现自己从小到大也为了各种原因一直在忍受。虽然她也有过抗争,而那像涟漪一样的微弱抵抗却成为了如今被认为性格固执的充分理由。
就在那一次次偃旗息鼓的小小抗争里,白葭早已忘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从前,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梦想,而成长后几个人可能也没有一个说得出的梦想。我们都在生活中忍受着,不断被它磨砺去棱角和想法,变成这个社会上一个别无二致的零件,嵌入一个可以随时替换上其它零件的特定模板的位置里。
有想法并敢于指出,坚持不屈从的是敖沥泽,也是李良歧。他们即使被残酷惩罚也不服从至高诸天制定的游戏规则,不做一枚生来定数,死有定时的棋子。
对于敖沥泽这样露骨的不屑轻视,白葭心中只觉悲悯无力,无言以对。
“一旦心灵意识和想法被奴役,那么即使给予你天地给予你一切又有何用?你依旧只会被束于那个小小的囹圄中。”
敖沥泽微仰起头,看向辽阔虚无的天地,仿佛看到了什么眼中却是一片空茫幽深,他的目光忽的垂落至沈兮夷身上,意味深长的挑起唇角。
“天地间,归墟灵众是诸天最满意的创造,而现世人类虽由诸天亲手创造,现在也看似循规蹈矩,但其实依旧暗流涌动,存在许多不安定的因素。”
这一番话,褒贬自明,听得沈兮夷心中一片混乱,四肢冰凉,一时竟不以敖沥泽狂妄论天为忤逆。
四下里众人皆是陷入沉思,表情或明或昧,或疑虑或伤悲,百态纷呈,一时间陡然安静下来。
第28章
厚重的云层已然飘过,天地陡然亮堂起来,与片刻的狂嚣想比,此刻全无虫鸣鸟叫反倒显得这空寂得诡异。
南淮池不做声的望着敖沥泽,嘴角尝到了细微的苦涩,龙心向来桀骜,他说的一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