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65)
敖沥泽一身黑衣,剑眉入鬓,星眸漆黑,目光冷锐,苍白的皮肤和冷硬的脸部表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可怖,异常冷厉。
白葭看得一愣,却是很难把眼前这个颇具病态感的男子和那条狰狞丑陋的黑蛇对等。
龙澄心近乎失神的望着敖沥泽,因这失而复得而激动欣喜,只觉得眼眶又痒又热,但她咬住嘴唇硬是把泪憋了回去,声音哽咽,“几百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了……沥泽哥哥。”
在她微微笑起的时候,那一行积聚了百年的泪却还是自眼角一下渗出。
“澄心……”敖沥泽垂眼看着记忆中那个任性娇俏的少女出落得如今这般钟灵毓秀,眼神像是被潮水浸透的沙子软了下来。
身披霞缕嫁衣,头戴紫霓锦纱的龙澄心灵气逼人,简直美丽得不可方物,他的心中既是惋惜滞重又是欣慰难以,眼底极其细微的光寂寂熄灭,“澄心,今天出嫁就不准再哭鼻子了,现在的你比我曾能想象到的还要漂亮。”
南淮池同敖沥泽自幼相识相伴,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敖沥泽的话让他心口的伤一下刺痛起来,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沥泽——”
听到那熟悉的称呼,敖沥泽却迟疑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应对挚友那复杂的目光,他沉默的视线最后落到南淮池心口的湛碧之上,只见白气缕缕若烟从伤口渗出向着自己的方向袅袅飘来,他眉头似有不悦的蹙起。
“够了阿池,你以龙气为引凝起我的意识,会消耗你的元神致使寿命骤减,元气大伤。”
什么?凝聚起意识竟会需要消耗元神?
龙澄心正为那一句由衷的夸赞暗自心中酸楚不已,此刻闻言一震,霎时回身,直直盯向南淮池的眼中除了焦虑外还有一种似是受了欺骗的无声质问。
敖沥泽见南淮池不动,没有要止息的意思。他的视线从那蜿蜒的湛碧龙形往上慢慢落向南淮池,只见一顶缠绕的橄榄金枝冠环在额间,在漆黑的发丝间熠熠生辉。金冠之下,是一双如同金轮曜日映照深海的眼瞳,是一张沉稳坚毅的脸。
“一直以来你的愿望不就是守护龙族一众么?若今日你消耗了元神,往后你一个病体拖沓的虚弱族领又要如何带领保护龙族?”
话说得切中要害,敖沥泽向来比谁都了解南淮池。
果不其然,南淮池闻言,眉目间神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索然寂寥。他抬眼去看敖沥泽,抬起手以指尖点向自己心口。那条湛碧的蜿蜒龙形像是被什么吸引,竟是环绕着指尖迅疾游动起来,最终猛地一蹿,钻入了指尖所指的心口。
每一个王者都必须懂得割舍,权衡,要接受放弃和遗憾。那个正直的少年在百年后终于愈来愈接近年少时自己心中向往的那个王。
敖沥泽迎着南淮池的目光似是无声的赞赏,继而视线又留连于那个在自己心中一直不曾长大的少女身上,目之所向的龙澄心却根本没有察觉,而是满心却担忧着南淮池。
他不着痕迹的掩去了心中的萧瑟,削瘦的脊背挺得笔直,负手紧握成拳,傲然而立。“阿池,我们三人自小一齐长大,可惜我如今却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把我们任性的小公主交托给你了,从今以后你要替我好好守护她,使她一生无忧快乐,朝暮不知何愁。”
“我会的。”南淮池知道敖沥泽说出这番话是多么沉重艰涩。他像是吐出一个誓言,郑重点头沉声道。
龙澄心望着敖沥泽透明的身形,心中难受。自百年前卧病昏迷醒来,龙澄心便再没有见过敖沥泽也完全没有他的消息,所听闻的也只是他为救自己触怒诸天被惩数百年现世流离。谁想百年之后,归期将至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令她震惊的敖沥泽被人诛杀于现世。
“沥泽哥哥……”龙澄心还像小时候那样拖着尾音亲昵的唤敖沥泽。然而,她的眼神愧疚自责,像一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音,“都是因为澄心,诸天才会惩罚你游离于现世毫无归宿。可明明百年之期就要到了,眼看你就要重得自由,却偏偏有人下了毒手。”
其实,龙澄心也隐隐知道连水鬼都不能轻易对付的白葭不太可能杀得了敖沥泽。而她对于白葭这个“凶手”所表现出的巨大愤恨和怒意,无不来自于她心中的悲切和对自己的自责和恼怒。
这一场龙族的叙旧,一旁的叶阑声和沈兮夷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有打扰。只是,两人听得龙澄心所言,俱是心中诧异这龙族小公主竟是对诸天降施给敖沥泽的残酷惩罚一无所知,以为违逆天地只是流放现世,甚至天真的认为这便足够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