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54)
在叶阑声看向他的时候,撰师有些为难的笑着抓了抓头,四两拨千斤的转过了话题,“这是你想问的问题?如果是,你就再问一个。你这个问题我要是答得上来,要不是偷看了归墟被封禁的天籍,就是离步上天惩的诛狱不远咯。”
“不是。”叶阑声垂下眼睑,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而撰师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抿了一下唇,漆黑的眼珠中浮现出迷惘的雾气来,“我似乎丢失了某些很重要的记忆。告诉我怎么才能恢复。”
正低头喝竹酿的撰师被呛了一口,在咳嗽声中惊诧的抬脸。“咳……你失忆了?”
“我脑海中曾闪过一个白衣女子。她很熟悉,但我看不清她的脸,更想不起来是谁。”叶阑声努力回忆着先前那一闪而逝的景象,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阿叶,你不会做梦了吧。”撰师端着碗的手指动了一下,怀疑道。
叶阑声慢慢翻起眼皮,静静的凝视着对面的撰师,“提灯者为生魂构织往生梦境,自己是不会有梦境的。撰师……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撰师低咳了一声,在叶阑声若有所思的注视下讪讪的埋头去喝酒,一边掩饰尴尬的同时一边飞快的想着如何回答。
“一个故事换一个问题。”叶阑声见撰师眼神躲闪,不发一言的伸手入灯。手指碰触灯身镜面的刹那,那镜面如水细碎破开,他从中采撷出那朵并蒂莲,横放于长桌之上,凝视撰师。
撰师不但负责书写现世生魂的生死命运,而且看守着归墟许多的天籍地书,称得上是这归墟消息最通达集中之人。
“亭溯,告诉我。”他见撰师不言,沉声道。
撰师正低头喝着碗里的竹酿,忽的听到叶阑声叫出那个自己都快忘记了的名字,到嘴里的酒忽的没了味道。
“阿叶,别叫那个名字。”他慢慢放下酒碗,却怎么也咽不下那口酒,含糊道,“我早就忘了那个名字了。我现在只是撰师。”
“那些前尘往事,一旦想起会就让我觉得痛苦,还是忘记得好。忘记好。”
撰师像是说给叶阑声听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摇头嘟囔,醉得混沌的眼神此刻却是清亮见底,他顿了一下,沧桑而悲悯的抬起眼皮。
“阿叶,若是你,即使那些事情会让你痛苦,甚至崩溃,你也不想忘么?”
“是,即使那段记忆残酷绝望,我也必须记得。因为那才是完整真实的我。”叶阑声回答得坚定而毫不迟疑,与之对视的眼睛像墨玉般闪过光泽。
“完整真实的你。”撰师慢慢琢磨了一下这句比齿颊间留存的酒水更甘苦更值得回味的话。
叶阑声注意到撰师动摇的表情,眼底顷刻掠过一抹暗色,他抿了下唇,凝视着对方沉声道,“虽然你嘴上说要忘记,但我知道你对人世故事如此感兴趣,无非是想在其中找到鸢飞,见他一面,看看他在现世过得如何,我说的对么?”
撰师不妨被揭了心底最隐秘的心事,全身一震,他闭上眼睛,幽幽叹息道,“阿叶,你何必要那么直白的伤我。”
“也罢。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撰师苦笑着摇头,妥协道。他睁开眼睛,抬起长长的衣袖在半空中如同流云轻盈卷拂过。
虚空中留下几行由烟气凝聚而成的字,“牵涉百年前的那场天惩的因果皆被封存于极印书中,唯有封禁解制,方得恢复。若要解制,如非天地至高诸天之力或灵虚幻境重溯,则需无命之人为介,掩日石为束,往昔旧人为引,以百年之物为契,方能旁观回溯。”
撰师看到最后一句,瞳孔凝缩,向半空卷袖,如拂灰尘一般瞬间抹去了那白雾似的字,“我劝你不要试,这一过程中因为无能为力而极度痛苦甚至可能会致使回溯者丧失情感。”
“你指的是曾反复进行回溯的阴主。”叶阑声毫不吃惊。张嘴还想说什么,不知怎的眼神一变,登时起身,“谢了。”
见叶阑声转身匆忙欲走,撰师忽然叫道,“阿叶。”
叶阑声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之前那传入归墟的震动已然惊动阴主和七贤士。你切记不要蹚这趟浑水。一旦牵涉其中,将重蹈……那个人的覆辙。”撰师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
叶阑声自然清楚他指的‘那个人’是谁,目光落在撰师神色复杂的脸上,声音平静,“多谢关心。”
“我这不是朋友少么,而且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浩劫,简直不得安宁啊。”撰师笑了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话痨本性开始自言自语,见叶阑声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出院门,想起什么,赶紧叫道,“阿叶,你尝下这竹酿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