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225)
阿瑛却犹如想要倾诉而根本不似要白葭回答一般,漠然的眼神如同寒冬里最漆黑的夜,冷寂无光,径直接话下去。
“宁先生是吸收魂力所复生的,以血灵珠为心脏,因此对怨念有着极大的吸附力。即便是借助太昭大人的力量,宁先生也并不能安然通过魍魉哭阵,因而最终必受惑沉溺于黑河怨念。但,宁先生原本对活着也并没兴趣。”
白葭看着木然叙述的阿瑛,片刻间激烈翻涌的情绪还残留着,此刻不免心中一动,眼角慢慢垂了下来,终是忍不住问出了数百年前问过的那个问题。“阿瑛,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曾恨他?”
阿瑛像完全没有听到白葭的话,如一具被设置程序的机器机械般没有停顿的继续往下说,“宁先生曾说,你身上有一缕魂是琼盏圣女的。”
“什么?”白葭大惊失色,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宁先生早在圣女手臂上施加了束魂的咒印,琼盏圣女在火刑中丧生后,宁先生便用这血灵珠收集了她的魂魄,但唯独其中一缕魂却凭空消失了。”阿瑛伸手,摊开的掌心中有一颗透明浑圆如同玻璃球一般的珠子,“后来,承载着琼盏圣女魂魄的血灵珠曾在靠近你时,出现了反应。”
“琼盏的魂魄?她没有转生?”白葭一下意识到什么,猛然向着阿瑛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那颗透明的血灵珠,“那现在琼盏的魂魄呢?还在这珠子里?”
“不。宁先生把它们藏起来了,阿瑛并不知道在哪里。”阿瑛没有情感的声音,如同机械的播录,“不过,因为那一缕魂,你可能会受琼盏圣女的影响。而也因为那缕魂,你也许能找到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白葭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没有半点情绪的阿瑛,有点拿捏不准她的意图和话中的真假。
“因为你在意琼盏圣女,而你又是这个世间唯一知道雪里和阿绫存在过的人。只要被人承认,雪里和阿绫便就还活着。”阿瑛问答相对,完全是知无不言。
白葭不说话,只是注视着阿瑛。一时间她实在弄不明白面前这个失去情绪的女人到底是冷血还是重情,两种矛盾的性格似乎又在她身上兼容并存。
红舟悠悠从黑河面上飘来,舟首的无湮晃荡着双腿,百无聊赖的四处瞧着,待得看到岸上的人影,纳闷出声,“咦,你们还在这儿啊。墓茔山的幻雾就快散了。”
白葭闻声,视线看向阿瑛身后,只见无湮坐着红舟慢慢飘来,用眼神朝她身后示意。她转头,见环山的白雾从山麓开始于顷刻间向上游走浮动起来,霎时间整座墓茔山都仿若活了过来。
稀薄的幻雾之后露出了山麓下白鳞般闪烁的光,而那璀璨的光中慢慢显出了一道如同伤疤一般的蜿蜒刻痕,一路向上,穿过那七个异色结骨。远远看去,宛若白昼中次第亮起的北斗七星。
“白葭。”
就在白葭脚下一动,想要立刻往回赶时,阿瑛再度叫住了她。白葭回头,只见阿瑛面上一瞬间有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像是迷惘又像是空茫的隐绰。她定睛看去,阿瑛却还是那副机械般的漠然表情。
也许是这过分的空寂让耳朵出现了幻听。白葭等了一会,这么想着转回头,皱眉望着墓茔山,脚下毫不迟疑的迈开步子。
“漫长永久的时间中爱恨都只是微渺一瞬。我,不知恨的意义。”
身后的静谧中传来一个声音,很轻很静却被黑河的寂静清晰放大。白葭这次脚步没停,只是细微的顿了一下。
——这个答案和数百年前不同,却有着深深的悲哀和孤寂。
白葭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虚空忽然道,“快些走吧。”
“渡生,那个拉着脸,一脸苦相的阿瑛刚才是不是说了句什么?”红舟幽幽漂浮到了两人刚才相对而立的地方。无湮在舟首翘着双腿,身体往后一撑,仰头看身后的黑衣少年,“我没听清,你听见了吗?”
“没有。”渡生短促的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平铺直叙的补充道,“无湮,背后听人壁脚不好。”
“嘿嘿——”无湮撅着嘴,掏了掏耳朵,讪讪的干笑一声,悄悄的一个翻转手腕,红舟便猝不及防一个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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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雾向着墓茔山顶游走,渐渐露出那一小方路口,蜿蜒崎岖的路口如同茎叶脉络向上盘桓而至那七个异色结骨,而这每一节结骨所在之处便是这归墟七贤者的一座上殿所在。
叶阑声眺望着北斗七星一般陈列于墓茔山腰的七座上殿,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而后慢慢凝起。他抿起唇,正要转身,忽的眼角一动,下一刻又瞬的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