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218)
龙骨划出的飞镰散去之后,又是几具像鸭子行路一样晃动摇摆而来的行尸,它们在生死道上甩着腐烂的双臂疾走而来,走到近处,不知怎的一顿俯首竟是贴向了地面。
白葭这才看到生死道上的那一滩鲜红血液。她一怔,低头看向李问真手中的司星仪,漆黑的鹊柄勺底部有一点深色的血渍残留。她一下想起了那次李问真虚弱不堪而得病的事,恍然明白为何挨靠着自己的李问真会如同一张纸一般毫无重量。
——织起那一张张血网,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血液。而方才,他在自己背后替她又织起一张网,她却浑然不知。
这个少年是在自己遭遇那一连串超出常理的离奇之事后,唯一可以商量相谈的人。更是在这个陌生无法融入的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而如今,这个少年却比一具包着皮的骷髅好不了多少。
李问真后脖颈脊椎上一个个凸起的骨头硌的白葭的手心发疼,她一下皱紧了脸,眼眶红了一圈。
“李问真,李问真!”
她像失语一般连声叫唤,却说不出其他字句来。
“咳、别哭……我又没死。”李问真昏沉中听到白葭有些哽咽的声音,脑袋清醒了一些,心中顿时觉得有些难受又有些许受用,虽然哑着声音,可嘴上还是一贯的调侃。
僵硬半举在空中的手一下耷拉下来,他抬起脸,那一张脸就像被揉成一团后再度展开后的纸。
白葭看着那张脸,心中像纸一下被揉成一团,她眉头重重一落,几乎恶狠狠的盯着李问真,“谁哭了?李问真,你要是真这么随便死了,那欠着的钱可就算了,我也不会烧给你。”
“怪不得一张哭丧脸……原来这么抠门。”李问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的一排白牙缝隙中渗透着殷红的血迹,是那么凸显分明。
白葭看着那一道道栅栏似的‘红缝隙’,生怕栅栏开启之后关不住什么。她抿紧了唇,没有像以前一样再不依不饶的呛声。
她看到李问真眼眸中璀璨生辉,只见他对着自己又笑了笑,不知怎的此刻他这个时候似乎特别爱笑。白葭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些什么,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没了舌头的行尸很快放弃了追逐那一小摊血液,但由于血气引发了它们更大的疯狂。
“嗬——嗬——”阴冷诡异的声音之后,它们腐烂的脸朝向了白葭和李问真,摇晃而敏捷的直冲过来。
白葭一惊,当即起身一步踏在李问真之前,浑身绷紧的半侧立,龙骨横在身前作防御姿势。
行尸转瞬便及至白葭身前一尺之距,她翻转手腕灵活的狠狠刺下,然而就在龙骨划出白色的“飞镰”同时,数道金光‘噗——’的一声从几具行尸背心贯穿而出。
“嘶——”一具被钉住的行尸被龙骨拦腰折断。白葭抬眼,从散落成尸块的行尸身后看到了手持金弓的阿瑛。
两人相距不远不近,阿瑛也看到了白葭,她放下射日弓,向着虚空伸手,尸块中的金箭便倏忽飞掠而回,手持射日弓箭的她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葭与阿瑛静静相望,她看着那个一脸漠然,不苟言笑的紫色身影,不解的皱眉——她为何会一而再的救自己。
“你们没事吧?”就在白葭愣神的刹那,叶阑声焦虑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才那一刻让叶阑声一下慌了神,甚至忽略了背后的一道绳索,一连捱过两道攻击后,他才如愿以偿的赶了过来。叶阑声快速的打量了白葭一眼,而后转眼去看李问真。
只见他霜鬓雪发,脸颊却晕红得近乎诡异。李问真在他的视线中微微眯笑起了眼睛,挤出一片曲折的鱼尾纹,但他的眼睛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少年意气,似乎有点挑衅有点惺惺相惜。
叶阑声一怔,他在这双眼睛中似乎看到了某种和自己相同的东西,那种东西快速而清晰的生长起来。
白葭白着脸摇头,她提着一口气,以一种带着隐约的希冀和疼痛的恐惧看向叶阑声,“我没事,但李问真他情况很不好。”
“我哪里不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李问真嚷了一句。他弯着腰站起来,瞟了眼一下回头的白葭,似乎为了证明什么,挺直了脊背,“好着呢。”
他的声音褪去了那层灰蒙蒙的沙哑,尽管有些低沉但恢复了原先的声线。而站起来的他看上去似乎没须臾前那么衰老了,苍白的脸孔一时也竟然有了红润的光泽,眼神有光熠熠,他还是那个会揶揄白葭的少年。
“你、可你刚才……”白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提着的那口气散了,她不清不楚的磕巴说着,眼睛向着司星仪定定看去。只见黑色的鹊柄勺中不知何时又注满了深色的液体,透出几近发黑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