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59)
该死!看来那一碗茶盏里放的果然是迷药。
她走得很慢,心中正无比懊悔自己因大意一口囫囵吞下的茶水,就在这意识一分散的瞬间,脚下滑了一下立即膝盖一软,整个人无法保持平衡的向前猛地倾去。
她暗自惊叫糟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一切都完了的哀戚之时,两声低呼伴着左右伸过来的两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臂,“圣女小心。”
白葭借着这凭空而来的两双手站稳,定了定神转头,朝左右看去。只见扶住自己的是那两个走在自己身后的劲装女子,两人眼中都有同样未褪尽的受惊担忧之色,且不约而同的下意识细小呼了口气,几乎又是同一时刻松开了她的手臂。
前面的两个青年男子听得动静往后看了眼,其中一个看了眼台阶,略微迟疑下开口,“圣女,这‘脏路’难走,上面长满了苔藓,圣女可当心慢走了。”
几人的眼中都一样有着不忍,声音也是恭谨而疏离,可在白葭看向他们的时候,每个人又都犹犹豫豫的不是垂眼敛眸,便是扭过头去,不愿与她对视。
白葭见此也不说话,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没有人愿意正眼仔细看她,便也就没有人会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高台圣女。这对白葭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她却也为此觉得有些悲哀。
脚下回旋的台阶在她恍惚的眼前仿佛一个急速旋转的巨大漩涡,白葭一步步踩踏而下,有一种即将被吞噬的错觉。她的手在袖中暗自摸索,就在触到那温凉冷硬的匕首时,她收紧了五指。
指尖冷热参半的温度让白葭静了一下,她绷紧的身体细微一颤,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琼盏,虽然可悲,但你的民众中似乎还有念着你的仁慈和善心的人。
“当——当——当——”一阵阵高昂沉重的声响像是气浪一般排山倒海而来,震得脚下的阶梯幽幽动荡,震得白葭昏沉的脑袋一阵晕眩。
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后,那震耳欲聋的声响骤然停歇。一时耳鸣的白葭看到阶梯尽头之处离地大约一丈处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钟罄,此刻在半空中左右晃荡。
‘脏路’的尽头便是白台,白葭在踏烂最后一级石板台阶上的青黄苔藓,艳丽菌菇之后,便踩到了一面洁净的白石之上。
白葭抬眼,只见巨大的白台中央画着一个诡异繁复的巨大圆形图腾,仿佛无数手臂手掌的交握缠绕,而在图腾中心伫立着一根缠着黑色锁链的白色石柱,接近石柱底附着着一片发黑焦黄的痕迹,看上去是一种年岁悠久的陈旧。
漫眼雪白刺得头脑昏沉的白葭眼前一花,她怕光似的别开视线转向一侧,眼眸余光瞥见了一片暗流涌动的深沉阴影,那阴影之中幽幽泛起闪动的光点。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杀!”
耳鸣声散去之后,如同念诵祷告的可怕喊声骤然而起,猛然蹿入白葭耳中。
白葭脸色发白的朝着声源定睛看去。脚下的白台高至半人,只见白台旁侧下摩肩擦踵的簇拥着无数的人,那些黑压压的民众就像那脏路之上的菌菇一般直直僵立伸着脖子,相似而怪异的冷漠表情,用晦暗闪烁的眼眸的直直盯着她,口唇蠕动。
她被那样满含恶意的眼神所震,不由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瞠目结舌的呆立在原地。
这真的就是那些半日之前还在虔诚祷告的民众么?琼盏一心所为的便是这群豺狼虎意,一心要她去死的人?
那一刻被眼前的情景所激,白葭感到全身那翻涌的炙热骤然冷却下来,心中猛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强烈情绪齐涌而上。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纱下的眼睛复杂激烈,微红的眼眶里流转过愤怒不甘,她拧紧了双眉,忍不住胸臆间的喷薄而出的怒意和冲动,不由自主的朝着那白台之下的民众猛然向前大步逼近。
客尔伽的民众何曾见过一贯清冷的高台圣女露出如此剧烈的反常情绪,靠近白台的那些民众在白葭向前的刹那,被她的那种强烈情感所震慑的同时纷纷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人群在那一瞬间发出一阵悉索的推搡声。
白台边缘处静静的站着数人。
穿着宽大的灰袍的族长尚乌就如同一只敛翅伺机的鹰一动不动,在看到白台上的那个白衣圣女的举动时,眉毛一根挑起的同时另一根压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杨果在尚乌一旁站着,眉头紧蹙,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那个白色身影,胸口隐约的起伏和垂抿的嘴角表明了她此刻隐忍克制的情绪。
高耸的高台大殿遮去了大多的光,使得其背后这常年无人来往的白台相当阴冷。宁宵与此刻围了一条毛皮在脖颈间,微缩着肩膀双手在袖间拢紧。他慢悠悠的转过眼眸,把这场中的众人神情一一尽收眼底,嘴角悄然挑起一抹微风般的淡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