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18)
宁宵与看着那个身影的举动,像看到一个愚蠢和幼稚的孩童,无声的笑了笑,坐回了草垛,“嚣,回来。”
嚣应声转身下坡,他动作很快,片刻便再度隐入那黑甲人中,就像一滴水落入河中,再也分不清。
“宁先生,你为什么非但不让无面人去追,还要放走?”
大汉在草垛下不满的盯着宁宵与,仿佛到嘴的一块肉硬生生的被人抢了去,说话的语气显然听出了一种克制。“是不是因为回到了故土,你对这些人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就因为放走了一个人,便被认为要叛了生长了二十年的大漠,违了漠王阿秀明主的意?
宁宵与哑然失笑,又颇有些同情之意,忍不住特意看了眼那个黑盔甲的大汉。
这个叫做刘魁的大汉,胡腮满脸,皮肤黝黑干燥,面颊坠着横肉,他的眼珠很小,一双眼睛四处留白,此刻微微眯起,细长得如同一条缝隙。
刘魁的想法未免太过武断和不知所谓,什么事情都过不了脑子,猜忌心也非同一般的重。这样的人在这个蠢蠢欲动的乱世中,活不了太久。不过,此番被漠王特意选来跟在自己身边,却是应该别有些用意在里头,但到底是为制约辅助,还是监视提醒?
宁宵与笑了笑,微微摇头,温声解释,“不用去追是因为她背心正中了一支六星黑羽箭。嚣的箭向来有追风之速,穿木之力,那个女孩活不了多久,最后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满脸腮络红胡子,虎背熊腰的刘魁是个十分典型的大漠男人。然而这个看上去十分粗犷的男人却是意外的好懂,喜怒都表现在那张相当标准的恶霸面孔,而他此刻的心思更是显而易见。
侧首看着脸色愈发阴沉的刘魁,宁宵与忽然觉得十分逗趣,“你也不必可惜。那女孩比这些女人里的任何一个都瘦骨伶仃,根本不够你塞牙缝。”
“瘦归瘦,怎么也是肉。宁先生,这垢面军这么多人,就这么些个女人,怕是不太够啊。”
刘魁脸上的横肉抖动着,阴阳怪气的道。显然宁宵与的话没有安抚他,反而挑起了他更大的反感和不满。
就在刘魁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宁宵与叫住了他,“刘魁,你看她去的方向。”
刘魁皱着眉,顿了一下,转过头去,那细长的缝隙眯成了一条线。
“客尔伽?”刘魁细线的眼睛猛地睁开一道口子,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又变成一道缝隙看向宁宵与,像是猜到了什么也好像只是纯粹的茫然,“你故意让她去……”
宁宵与觉得自己和脑袋转不过弯,只会用蛮力的刘魁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实在有点可笑。他不再看刘魁,手肘支着膝盖,手撑着脸颊,目光投向遥遥的天际,自言自语般往下说。
“这就是我留她一口气的主要目的。只要是为了活命,人都会出乎意料的坚韧。她身体那点血应该足够让她到客尔伽传递消息才流尽。”
宁宵没有听到身侧刘魁的动静,忽的揶揄道,“还是,你想换一个丰腴点的女人出去替换?”
“不了。”刘魁忙不迭的拒绝,没有声音的嘿嘿干笑,脸上的横肉在尴尬的表情中一堆堆的颤动。
“等她到了客尔伽,便会在克什族内散播出对于垢面军的恐慌。”宁宵与嘴角微微勾起,缓缓道,然而眼中却没什么欢喜,仿佛什么也勾不起他的兴趣。
“人心一旦不坚定,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溃塌。等到垢面军进到客尔伽,想必会有更多的战利品,包括那个克什族的圣女。”
刘魁在宁宵与微娓娓道来的过程中,因为强烈的激动以及忽然而至的豪壮之情,身体发出一阵兴奋的颤栗,眼中更是升起骇人的亮光。
“没错!克什族是守在大漠和内陆的最强防御,数年来更是结实稳固的抵御着一切外敌的猛攻。此番,若是我们能破除这道屏障,漠王阿秀明主攻破内陆,把这天下收入囊中也指日可待了。”
宁宵与转眼一瞥刘魁,见他一脸几乎陶醉的滑稽表情。
“所以,你不需要时刻警惕着我。漠王阿秀明主让我们离开大漠带垢面军前来,就是为横扫天下打头阵。既然同奉一主,你无需揣度我。”他说着,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我只是一只狈,可是相当需要你们这群狼啊。”
刘魁却似乎没听懂意思似的,急忙推脱恭维。“宁先生,哪里的话,我只是你的一个随从,阿秀明主命我不惜一切保你安全。”
和愚蠢的人打交道,一句话即使说的再清楚也是枉然,而愚蠢的人自作聪明的人更是令人生厌。
宁宵与眉眼含笑,说到这一层面,刘魁还自以为聪明的欲盖弥彰,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累赘。他对此一笑置之,不欲再与他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