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01)
在刚才那一瞬间,要不是叶阑声及时出手,那个黑衣少女便会如同那些巨树一般被拦腰折断。
他眼神闪烁的凝视着面前黑袍猎猎而起的叶阑声,他脸上的神情甚至和百年前没有变化,寡言沉默的抿着唇角。
就在这样一个晃神间,孟楚衍只觉得虎口一痛,手中的掩日剑便一下飞脱了手,一个猛力之下竟直直弹向天际。
已然恢复大半清明的天穹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掩日剑一下子捅,po破了这道屏障,光线陡然射下。
孟楚衍由于那股脱手反震的强劲惯性,以及掩日剑反弹而来的气流,身体不禁往后疾坠。在落地前猛地一个侧翻,落地后急急连退,在一处折了半截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参天巨树下才堪堪站住。
“嚓——”
只听得极其细微的一声。掩日剑的剑尖仿佛刺入了一片柔软的沙土,居然斜插入叶阑声脚边的钢筋混凝土中,极长的剑刃竟是没了三分之一。
四下里的气浪偃旗息鼓,那被搅乱的空气急速变缓。与片刻前的轰鸣震响相比,一时间有些平静的让人窒息。
就在这样的静穆中,孟楚衍和叶阑声静静对峙着。
“轰——”一颗高可擎天,宽约五人合抱的大树倒了下来,尘土四扬。
叶阑声动了一下,向着脚边的剑伸手,想要拔出那把插入地下的剑。然而,那剑甫一入手便发出一阵低吟震动,他的脑袋中立刻似有无数细小的针猛地刺入。
随着那绵延钻心的刺痛和呼啸而至的麻痹,如同潮水般的记忆画面纷至沓来,然而每一个场景都是模糊的流水光影,在脑海中展现出光怪陆离之色,所有的声音都被快进成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叶阑声——”
一个清浅的女声在那汹涌而过的意识中骤然响起,一双白掩在白纱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随之无比清晰的闪现了出来。
叶阑声不禁晃了一下神,脚下一个平地趔趄,所有的画面陡然消失,仿佛先前所有都只是他的幻觉。
手中的掩日剑在微微低吟颤动带着一股凌厉冰寒的气息,像是一条蛇缠上了他的手腕并且蜿蜒而上。
*****
疾风骤停,巨大的响声之后四下里陡然的平静让刚遭受过巨响的黄煌耳朵里产生一阵嗡嗡的激烈耳鸣声,她在残枝断树中趴了一会儿,才头晕目眩的爬了起来。
黄煌踉跄着甩了甩头,耳边有隔着一道屏障似的听不真切的枝叶摩擦声,模糊的视线里忽然落下一片黑影,附着在鼻梁上。
黄煌定了定神,摸上鼻子拿到眼前,只见那是一撮碎发,她摸了摸额前的头发,感到手下不仅层次不齐的毛躁还短了一大截,她扔掉手中的断发,忽的瞳孔一凝,张开五指。
食指腹上有一个宛如一颗朱砂痣般的小小红印,她凑近细看竟发现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游”字。
那一刻,黄煌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想起了那一天胡游笑意盈盈的忽然拉过自己的左手,那一瞬间的她下意识的想躲,但胡游的力气却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着胡游伸出右手与自己挣脱不得的左手,手心相对,十指相抵。
胡游微微笑起,而后松开了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她愣了一下,有些别扭的试图再度缩回手时,胡游更用力的贴紧了手掌,相贴的掌心温热而微微濡湿,一如当时她的心情。
“黄煌,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胡游明亮干净的眼眸有隐隐的光闪烁,她倾身与黄煌额头相抵,语气温柔却仿佛郑重下了一个誓言,“在这指间有一个看不见的印记,便是我的承诺。”
可是,那个让她一度信以为真的承诺最终再次化为了泡沫,那个她身心依赖的胡游也化为了一场虚无的梦。
她在胡游消逝后也曾反复去找左手上那个看不见的印记,然而除了是谎言之外,她找不到任何证实印记存在的可能。
直到那日她偶然路过李问真的摊位被强行揽了生意。不想对方竟算出胡游来历并一眼看出她手上存在着守家灵和家主之间的契约。只是测算半途中,李问真的司星仪忽然转动起来,而爱财心切的李问真二话不说竟扔下了摊位。她因为解说到一半想知道后续,居然就鬼使神差的跟在了李问真身后,由此才碰巧帮助了太昭。
此刻,这个原本根本看不见,而今却如同烙印一般醒目的红印骤然闪现在了指腹之上,这是否说明契约还在,说明……胡游在这世间还留有一息尚存?
食指上的这股灼烫随着她越是靠近那个黑衣男人,便越是强烈。
“你是谁?”黄煌直直盯着叶阑声,她的声音相当冷淡,但蹙起的眉尖和鼻上细细的皱纹,显出了她此刻压抑的迫切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