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295)
恕儿,我究竟该不该对你说出我的情意?可是你我都已各自成婚,我若说出口,便是视礼义廉耻于不顾,便会被世人所不容!也许就连你,都会觉得我是一个龌龊不堪之徒!
可是我刚刚差点就死在了你的面前。我们刚刚,差点就是天人永隔!
如果我今日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会对你说什么?
想到此,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波澜。
他将恕儿抱得紧了一些,在她背后抹去眼泪,轻抚着她的头,声音极其低柔:“恕儿……”
恕儿也在刘背后抹干了眼泪。她不太自在地想要挣开刘,但刘将她抱得太紧,她觉得生硬地挣开难免尴尬,所以只得一动不动。她想,或许哥哥只是劫后余生,受到了惊吓而已。
刘却在恕儿耳畔柔声道:“你姓东方,不姓刘。你的父母均是楚国人,和我宋国王室毫无血缘之亲。你虽仍旧改不了口,仍旧叫我‘哥哥’,但是你我都知道,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亲兄妹。”
恕儿插嘴道:“那我也要你一生平安快乐。谁要杀你,都不行!”
刘轻笑,将脸颊侧靠在恕儿的头上,说:“我也要你一生平安快乐。不过,你刚才说,你莫名地信任我,而且我也从未让你失望过……或许我现在就要让你失望了。”
恕儿忧虑道:“让我失望?你想做什么?你也不许去害我娘亲!”
刘道:“我不会去害你娘亲的,否则,我便连让你失望的资格都没有了。”
恕儿疑惑:“那你究竟要让我如何失望?”
刘试探地问道:“恕儿,假如有朝一日,你心中那个值得你信任的哥哥,忽然变成了一个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礼法家规的无耻下流、龌龊不堪之辈,你会怎样对我?”
恕儿缓缓推开了刘,满眼不解地打量着刘严肃的脸,随即又是浅浅一笑,摆手道:“别人怎么变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俗世繁杂,浸染了肮脏,大多也都是身不由己。但是你……你怎么可能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礼法家规?你这样冷峻的模样,根本和‘无耻下流’、‘龌龊不堪’这样的词汇,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刘再次问道:“我若真的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礼法家规,你会不会弃我而去?”
恕儿想了想,摇头道:“不会。我会帮你找回礼义廉耻,督促你记住礼法家规。你是一国之君,你必须以身作则。”
刘双手捧起了恕儿的双手,缓缓说道:“恕儿,世事无常,我真的后怕,如果我刚才饮了毒酒而死,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一番话。礼义廉耻、礼法家规,统统都只是束缚我这一介孤寡宋囚的枷锁罢了!既然你说你不会弃我而去,那我就要亲口说给你听。”
恕儿的忽然觉得刘有些不对劲,不等她反应过来,刘已经坦然相告:“恕儿,你一去一回,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情有独钟’。梅树下,你将你的身世告诉了我,从此我刘的心里,除了东方恕,这辈子,再不可能有别的女子。”
恕儿在刹那惊讶过后,迅速从刘手中抽出了双手,拼命摇头,急促道:“哥哥,你是刚才被吓傻了吗?你已经娶妻,我也已经嫁人,你……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刘,这就是你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礼法家规的下场。
她仍叫你“哥哥”。她在你的伤口上撒了酸甜苦辣的各式调料:“你已娶妻,我已嫁人!”最后的最后,她还要告诉你,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寡人,寡人。原来这个词说多了,刘,你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第二百一十章 玉河往事(上)
刘悲伤地看着恕儿,悲伤于她的表情,只是在惊诧里掺杂了些许担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已娶妻,你已出嫁。红尘憾事,不过如此。
恕儿,若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思慕之意,你的表情,不该是这样的。既然我有心,你却无意,我此时又能再说些什么?精明如你,也应深知,人心,不是出口成章便能说动的。
刘起身,垂头道:“恕儿,早知我刘这辈子要遗憾至此,方才还不如饮了那杯毒酒,一死了之。”
恕儿怔怔看着刘,心底已隐隐作痛。她虽对刘没有任何男女之思,但此时见他伤心欲绝的样子,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刘转过身,不忍再看恕儿。他继续道:“我的心意不说给你,我会一辈子都遗憾。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说出口,也终究弥补不了。早知如此,倒还不如永不对你说起。那样,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妹。”
恕儿见刘的背影十分孤单,只得安慰他道:“哥哥,我们本来就是一辈子最信任无间的好兄妹。其实知足常乐。你已经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这世上,总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了你。那让别人还怎么活呢?我小时候从一国公主变成了捕鱼人在玉河里捞上来的孤女,我也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子,甚至赌气地不想再回宋国。可是我一路漂泊,虽然颠沛流离,但遇到的尽是好心人。我很感激他们、信任他们,因为那份感激和信任,我活得很快乐。我也渐渐明白,人生就是不断的取舍。若我想去看九州风景,就必须要忍耐颠沛流离的生活。若我不想被禁锢于深宫之中,就不能与亲人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