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9)
“进来。”
岑玖抛下两个字,便自顾自地走进了一间柴房,准确来说是安置岑皛那间柴房,她环视周遭,看到了散落的柴薪和破旧的席子,目光最后落在岑皛身上。
岑皛是听了那句话,然后跟进来的。经过一个夜晚的思量,最初的情绪已经收敛,她对于岑玖的期待或者说仇恨都已经淡了许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冷静”吧。
“昨晚,我想了很久,”岑玖顿了顿,看向岑皛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你也彻夜未眠吧。”
这就是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的滑稽之处,不能因为你在意这件事,别人也就抱着同样的态度,甚至连睡不着的时间也要差不多吧。
岑皛不语,她昨晚确实没睡好,她翻来覆去,中途多次起来重新布置柴薪的位置,有那么一刻将柴薪扔出去的冲动,最后好歹忍住了。她睡不着,可不是因为想太多。
至于岑玖,她只要看着岑皛默默无言的样子就够了,并不需要岑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什么苦。
“你是我的女儿,做母亲的,不该否认这一点。只是,我能认你,岑家寨也能认你,伏砚荣家不能。你要留下来,只能当个杂役。”
岑玖语重心长地说着,她也是扛住了无数压力、有诸多无奈的女人,所以希望岑皛能理解,能理解作为亲生父母却不肯承认女儿的苦衷。
岑玖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用一种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岑皛,希望岑皛能懂事,最好已经学会说安慰长辈的话,这样就能减轻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理负担。
岑皛感受到的,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被迫见到自己的时候,仍不愿意承认这层血缘关系。她心里已经认可自己是荣家抛弃的孩子,可她竟然没有觉得多么生气,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人只有对于自己在意的东西,才会表露出情绪吧。
因为岑皛没有答话,岑玖只好自己接着说:“你养父家里,已经没人了,我也不打算送你去别的地方,你要是愿意,就暂时住下,过几年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个归宿。”
岑玖果然考虑周到,她掐住了岑皛的命脉,也戳中了岑皛的痛处。岑皛立刻想起给父亲送葬,给哥哥岑三收尸时的情形。
这些事情,完全入不得荣家人的眼吧。她想起昨天岑竑说的话——给她吃的住的。伏砚荣家,连这也做不到?还是,仅仅是想羞辱她?
岑玖看见岑皛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知道她在考虑了,就道:“你要是愿意留下,我就跟你讲讲规矩。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岑皛忽然盯着岑玖,她昨天到这里,至今水米未进,如果就此打发她,连一顿饱饭也不肯给?
岑皛盯人的眼神果然给岑玖留下深刻印象,这似乎证实了岑玖的某种忧虑。
“凭什么?”岑皛终于说话了,也许是太久没说话,又没怎么喝水,嗓音有些沙哑,“我凭什么留下?”
岑玖脸色不大好,这话会让她误以为刚才的口舌白费了,想到与这孩子打交道不多,她决定还是保持耐心,尽量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你跟我姓,是我的女儿。这个理由,够了吧?”
这个理由,好像是足够了,只是它第一次提醒岑皛另一件事:原来她的姓氏,是从岑玖那儿得来的。
从小跟母亲姓的孩子,只是跟母亲有血缘关系吗?既然从小跟母亲姓,为什么做母亲的不要她?为什么母亲的娘家也不要她?都不要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整垮她赖以为生的家?
这些念头从岑皛脑海中飞过,她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莫非她是岑玖偷偷生下来的女儿?这样一来,亲生父亲就不知道是谁了,荣家自然不肯认,做娘家的也觉得丢脸,所以都装作不知情,那现在又来找她做什么?
是良心发现?还是要可怜她?
就像岑玖说的,既然已经没地方去了,就暂时在荣家的柴房里住着,过几年找个人嫁了,也算是行善了。
“规矩,你说。”
岑皛吐出这几个字,她已经做了决定。
岑玖听了,顿时轻松了许多,她和颜悦色地道:“第一,你是我的女儿,不是荣家的女儿,无论对谁,都不能自称荣家小姐。这一条,记住了?”
这就是藏着掖着,一定不能拿出去见人,岑皛点点头,她能做得到。
岑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她接着道:“第二,荣家不养闲人,你在这儿,要干活。”
不白白拿人家的东西,靠自己的汗水去挣,岑皛喜欢这种方式,她点头。
“第三,你就待在这儿,没有允许,不准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