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76)
岑崛问候完毕,便告辞了。荣茂勋要荣介亨送岑崛,岑崛只说不必,如此推辞一番,荣介亨倒是执意送了出来。
这表兄弟二人,一路上默默无话。在穿过一道门,岑崛忽然驻足,“那不是阿皛吗?”
岑崛没有看花眼,荣介亨脸色一变,只见岑皛立在那边桃树下,像是路过,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岑皛也吓了一跳。再次进荣府,她住在荣廷芝那个院子里,受着荣廷芝的“管教”,过了几日,渐渐习惯了,也乐得这样过日子。只是,连日来足不出户,偌大个荣府,竟没几个去过的地方,未免动了心思。这样一来,她便想着出去走走。
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身份不便,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要是撞见荣府的主子,更是难料后果。所以,她挑了今天,这是个百般观察之后才选出的吉日。
常言道,择日不如撞日,只是人家撞的是好日子,岑皛却撞了个晦气。她好容易从荣廷芝那个院子出来,一路上摸索着,躲避着,既要记着回去的路,还要避开其他人,同时想方设法欣赏府里景致。结果,就那么撞见不该见的人。
岑皛这几日才养肥的胆子,几乎在一瞬间被击破。她首先瞧见荣介亨,吓得手足无措,继而看到岑崛,又觉得奇怪,那份惊讶便淡了些。
虽然对这两家子弟俱无好感,但岑崛毕竟给过岑皛小恩小惠,不像荣介亨,态度恶劣不说,还学着岑玖威胁人恐吓人。
心绪稍稍平复,岑皛站在桃树下,她此刻不能扭头就走,那就只有正面迎敌。明知不是对手,也不能让人笑话了。
她心底,竟对岑崛有所期待。
“阿皛,过来。”
岑崛朗声笑道,他招招手,像个大哥哥在呼唤小妹妹。岑皛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岑崛见状,他扭头对荣介亨一笑,然后迈开步子,径直朝岑皛走去,用手拍了岑皛肩膀,“怎么?在自家里,也要鬼鬼祟祟的?”
他这是在戳岑皛的痛处,而且戳的恰到好处。岑皛果然被勾起了心思,她不自觉看了一眼荣介亨。
荣介亨跟在岑崛身后,一直走了过来,此刻他与岑崛保持距离,像是在监视岑崛,又像是在监视岑皛。对于岑皛的一言一行,他表现出兴趣,但那不苟言笑的常态,给人另一种感觉。
岑皛感受到威胁,她对荣介亨,其实有一种恐惧。她怕荣介亨,不仅仅是因为荣介亨的身份,还因为荣介亨的行事风格。在她那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荣介亨是个不可捉摸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罪他,而且惩罚也来得莫名其妙。
与此相对的是,岑崛像是在看热闹,又像是在给岑皛撑腰。岑皛看看岑崛,又看看荣介亨,还看到了这二人身后的随从。她想,今日无论说什么,都是会传到别人耳中的。那样,还不如谨言慎行。
岑崛是岑家寨少主,荣家要给人礼遇,不能怠慢,岑皛不能与他比。岑皛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人,得不到家族承认,也就得不到家族庇护,就算岑家寨肯做点什么,也总不能把岑皛弄到岑家寨去。岑皛是明白这一点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岑皛懂这个道理,她的思考时间未免太长了,以至于岑崛已经接着道:“阿皛,受了委屈,对表哥说。荣家不管的事,岑家管。”
虽然这话很有替人出头的意思,也博得了岑皛的好感,在这好感之中,又有一丝不确定。岑皛用带着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岑崛,却没有立刻表态。对她而言,瞻前顾后虽然未必是什么大好事,也总比自己撞刀口上的好。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关系到唐家人的生死存亡,不能那么任性妄为。她还想要去见唐阐呢,怎么能轻易掉入陷阱?
岑崛见过岑皛的沉默,他也不是要逼岑皛表态,因为只要话说出去了,目的就达到了。荣介亨就在他身边,无论是谁,听到那样的话,难免要往深处想一想。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既要逼迫荣家承认岑皛的身份,又要荣家憎恶岑皛,最好岑皛也憎恶荣家。这是已经定下的策略。
看过荣介亨的眼神,岑崛就很高兴,他不在意荣介亨是否会虐待岑皛,他更想看荣介亨生气的模样。伏砚荣氏未来的主人,要是轻易动怒,就很好对付了。
荣介亨确实在生气,他气的是岑家寨插手荣家的事,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愤怒的理由。在他看来,岑皛是荣家的人,就是荣家的狗,也得归荣家管,轮不到他人说三道四。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万万翻不得脸,有气也只能忍着。
这三人各怀心事,那些随从跟在后边,亦是暗自揣测,没个敢出声的。荣岑两家的恩怨,又不是今天的事,两家少主人的矛盾,亦不是今天才有。今日还添了个岑皛,只能说乱上加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