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30)
接下来要去哪儿,她终于做了决定。
踏上熟悉的归途,她心里一阵悲凉。那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是大部分记忆的来源,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偷偷地回来瞧上一眼。
没人住的房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冷意,野物在院子里玩耍,看到有人来,才急急地寻找庇护之所,四下散逃。
岑皛眨眨眼,她现在对于这些野物,并没有想要理会的心思。她推开院子的门,步入其中,此时已经入秋,青草不见长高,杂草还是冒了出来,野物的粪便满地,风里夹杂着一丝异味。
她蹙眉,这里曾经是她无可争辩的“家”,如今她成了尴尬之人,此地也成了无人之地。她环视四周,应该没有人住进来,否则也不会一片狼藉。
岑玖的养父是没有请巫师引魂的,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就意味着他的魂魄会徘徊在原地。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没有人敢住进来。现在的岑皛,猛然想起这个问题,她竟然想要退缩。
对“家”怀念,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岑皛推开正屋的门,门没上锁,里面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一片狼藉。不过,这种情形应该是岑皛被抓走那一日留下来的,那些物什上边,已经积了灰尘。
岑皛往里面走了几步,她一回头,发现地上留下她的脚印。一阵风吹来,她觉得有点冷。出事那天晚上的苦等,又回到她心头。
那一夜,可是养父的魂魄在作祟?她轻轻一笑,不自觉地瞥向养父咽气的地方,如果人死了还有魂魄,如果没有引魂,死人的魂魄就会在原地徘徊,那么,养父的魂魄一定还在这间屋子里吧。
岑皛感觉到了寒意,她笑笑,觉得不像话。倘若真的如那些人所说,她的养父的魂魄就应该在这屋子里徘徊,那又怎么会坐视自己的住处变成野物肆虐的地方?显然是无稽之谈。
就算人死后真的有魂魄,已经沦为异物的东西,无法阻止人间所发生的事,无法照管故宅,亦无法庇荫子孙后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无能为力,就是死了也如此。
岑皛继续往前走,她只觉得背脊发凉,脚步沉重,压抑不安的感觉直上心头。突然,她心念一动,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外边。
艳阳高照,不是夏日那种炽热,而是暖意。岑皛只觉得冷,她回头看着那间正屋,门没有来得及关上,还敞开着。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却没什么好心情回忆。
就算无处可去,就算无可依靠,她亦没有勇气再回到这里,她从心底感受到了恐惧,是从头到脚的恐惧。无论是否相信鬼神,恐惧是真的。
本来还想去从前的房间看看,岑皛及时收起了这个心思。她想想,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物。那些儿时所珍视的,到了应当抛弃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冷酷。
岑皛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阳光刺眼,逼得她用袖子遮蔽。时候不早了,此刻赶回荣府,应该还来得及。至于荣家那些人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岑皛转身离开,就在某一刻,所谓“留恋”这样的感觉,已经永远留在了过去。她走上下山的小道,脚步轻快。她想远离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她想到有人的地方去,她想去伏砚城,哪怕就是被荣家的人逮住,也好过一个人待在死气沉沉的地方。
她走上了岔路,走上了回头路,走上通往伏砚城的大道,一直走到伏砚山下。身子已经发热,汗水从额上冒出来,她停下来略作休息,擦了汗,继续前行。
夕阳照应着上山的大道,伏砚城就在岑皛眼前。出人意料的是,一切如常,并没有看到等待抓捕她的人。守卫城门的兵士,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岑皛到了荣府正门外边,她瞧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自觉绕着走,走她平日里出入的小门。她走到那儿,没有发现异常,当她从容走进去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
果然,荣家的人正守株待兔呢。
第17章 处置
岑皛的事,耽误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荣茂勋对世子荣巨川道:你也该学着处理家务事了。李秀婉则对儿媳妇说:你身上掉下的肉,你看着办吧。
所以,这个重任就落到了荣巨川夫妇身上。夫妻俩愁眉苦脸,在房间里商量着。
荣巨川问岑玖:“你说,二老是什么意思?”
岑玖听了这话,就变了脸色,道:“那天,伏砚世子说的冠冕堂皇,到现在都忘了?”
岑玖这是说,秋猎那日,荣茂勋即不肯为荣巨川解围,荣巨川硬着头皮站出来,已经把话放了出去,到这个时候,却问别人怎么办,岂不是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