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2)
唐阐会意,便要撕扯衣物,谁知岑皛嫌他动作太慢,竟然拎起柴刀,从他袖子上生生割下一块布。唐阐看得头皮发麻,那柴刀精心磨过,甚是锋利。
岑皛处理起伤口,动作甚是熟练。她是半农半猎之人,自小使刀做活,不知受过多少皮外伤,处理起来不再话下。只是唐阐见了,未免生出怜惜之意。
毕竟,岑皛的年纪,满打满算,不过十五而已。十五岁的少女,孤身一人上山打猎,敢于面对老虎,能打开捕兽夹子,当真是放养大的女孩。
岑皛处理完毕,拎起柴刀,就近砍了一根竹子,麻利地修好长短,又极贴心地修整了竹节,自己试了试,这才交与唐阐,“拐杖。”
“多谢。”
唐阐靠着“拐杖”,慢慢站立起来,试着走了几步,骨头没断,勉强能走。他回身欲捡起地上的背篓,只是动作缓慢,行动艰难,着实令人着急。
岑皛见状,飞快过去将背篓捡起,同时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缺什么,我帮你找。”
唐阐笑笑,“别麻烦了,都这时候了,回家要紧。”
岑皛这才想起时间,深以为然,便拿上自己的东西,背着唐阐的背篓,“走,我送你下山。”
唐阐没有拒绝,他很乐意接受岑皛的好意,何况作为伤者,实在没有信心能一个人走出去。
深山老林,本来是个没有路的地方,就算是常来的猎人,也得步步小心,如今岑皛带了个伤者,走起路来自然慢了许多。
岑皛是个急性子,脚步快,如今是难得慢了下来,还特意走在前方,用柴刀开路,真是难得。
唐阐心中燃起了希望,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们见过吧?”
岑皛没回头,动作也没停下来,回了一句:“是吗?”
听那语气,只怕是没有印象的,甚至是没有意识到二人曾经见过。唐阐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亲自证实了,免不了觉得遗憾。
既然岑皛不记得,他此刻也不宜多说什么,万一惹怒了这姑娘,将他一人抛在山上,可不得了。
唐阐收起小心思,认真地走着路。骨头没断,皮肉已破,流血已止,疼痛不止,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他告诫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在小姑娘面前叫苦。
岑皛倒是时刻顾念着身后的伤者,她不时提议,建议休息,只是唐阐断然拒绝,理由是:“一鼓作气,不能停下来。”
岑皛想着,也是有理,且平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出去的深山,此刻已经走了许久,她未免也着急了。今日偶尔发发善心,倒要善始善终。
这一路上,二人甚少交流。唐阐见岑皛虽在前方开路,到底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是不是回头看看,可不仅仅是为了关照后边的人,他便知道这小姑娘不大放心。半农半猎之人,都是杀过生的,自然该有警惕之心,此刻的岑皛,想来已是破例。
走出深山时,已经是太阳偏西。初秋的风吹来,还带着热意。这时候,脚下有路了,是猎人们踩出来的山路。二人沿着山路走着,默然无话,到了山下平地,也就到了岔路口上,能看见不远处的人家,算是到了安全地带。
“就到这儿,我要回去了。”
岑皛甩下一句话,不待唐阐回答,已经身在岔路之上,她步子快,走得又急,跟逃命似的,片刻功夫,已经走出老远。
唐阐目送岑皛离去,待岑皛的身影变得小小的,小到几乎看不见了,这才慢吞吞地捡起背篓,稍稍整理了里面的草药,然后背上,拄着拐杖,艰难地走上另一条岔路。他亦耽误不得,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至于岑皛,她本来还可以再送唐阐一程的,只是到了岔道上,偏偏有一条岔道是到她家的,所以动摇了。因为住的偏僻,她不常见外边的人,连本村的人也是少见,平日甚少有什么左邻右舍的互帮互助。今日舍命救唐阐,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是个陌生人,岑皛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这样想着,岑皛心里唯一的一丝愧疚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满脑子换成家里的事,想着三哥已经在家了吧。
岑皛的家,是在半山腰上的,她刚下了山,又得往山上走,此刻行动自由,亦不觉得辛苦,只是靠近家门时,忽觉异样,便驻足观察。
屋里有人,屋里有除了爹和三哥以外的人,听那吵吵嚷嚷的,只怕不止一个人。岑皛想起一件事,立刻脸色煞白,她猜到是谁来了。
明知道是麻烦,却不得不惹上,如今麻烦找上门来,也只好硬着头皮面对。岑皛忽然明白了,三哥甚少让她单独出去,今日破例,总是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