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11)
岑皛一脸尴尬,她从未觉得如此难堪。为了躲避唐阐,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上了树,本来也还好了,就是一向视柴刀为重要武器的她,居然一时手滑,让柴刀顺着树干掉了下去。好在树又高,她和唐阐的反应都还足够快,不至于搞出人命来。
这下子,十五年英明毁于一旦,连躲也躲不成了,那就只好下去了。
岑皛从树上下来的动作,跟个猴子似的,敏捷足以,优雅则远矣。唐阐目不转睛地看着,只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他好补救一番,谁知这个少女并未给他补救的机会。
双脚踏着半朽的落叶,岑皛第一件事就是弯腰捡起柴刀。她原来的柴刀没带来,现在用的是荣家的,使起来倒也顺手,只是别人家的东西,万不能丢了。
“姑娘上次救命之恩,唐某未来得及道谢,如今又蒙相救,实在无以为报。”
先说话的是唐阐,他想办法打开话题,不然,这姑娘又跑没影了。
其实岑皛初时并未认出唐阐,她是听了这话才想起来上次的事,然后未免多看了几眼。只可惜她能认出从手下逃跑的猎物,却记不得亲手救下的活人,只因不能在此刻表现得太冷漠,才说了句:“腿好了?”
唐阐只当岑皛记得自己,心下欢喜,忙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岑皛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上次她从虎口下救出的那个。这样一想,对唐阐的戒备便没有那么明显了。
“姑娘这是上山砍柴?”
这是显而易见的搭讪话,岑皛并未理会,而是反问:“流言,你听到没有?”
唐阐微讶,道:“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件?”
“岑三,灭门惨案。”
岑竣上门追债,岑三半夜拎着柴刀到岑竣家,把人家灭门了,然后岑三自己挨了腰斩之刑,这件事,伏砚地方已经传遍了。是非对错,已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唐阐自然有所耳闻。
“我是岑皛。”
唐阐觉得自己真是健忘,岑皛是岑三的妹妹,在那件事情中,也是被议论的对象。抛开那件事不谈,岑皛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谈资,当事人总该有所了解。
“姑娘,一个人?”
唐阐表现出既担忧又遗憾的模样,岑三那件事的发展,对岑皛现在的生活产生了要紧的影响。
“我在荣家做杂役。”岑皛这样说着,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对唐阐说呢?她现在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就是她想说话,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也许,听众是唐阐会让她轻松些。
“我亲生父亲是荣巨川,母亲是岑玖,我之前一直住在外边,现在荣家柴房里。我听说,你们很早就议论这件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岑皛说话已经流畅许多,也许是这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你想听?”
岑皛点点头,这时候的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脸上流露出期待的表情。
“那就坐下说。”
唐阐折了一大把树叶铺在地上,岑皛迟疑片刻,坐在了边上,唐阐也坐下。
“关于那些事,年代久远,坊间传言很多,我给你说个比较正经的。”
唐阐从桓启拓土的事说起,简要介绍伏砚城与岑家寨的关系。他说,在荣茂勋和岑竑这一代,两家斗得厉害。荣家没有神国的全力支持,在伏砚地方的权威大不如前,而岑家寨却咄咄逼人,联合了其他大大小小的寨子,欲逼迫荣茂勋放弃大权。也就在这个时候,岑家忽然提出联姻,而荣家居然同意了。
在这种情况下,联姻显然是牺牲自家儿女的幸福,但两家家长决定了,小辈又有什么办法?好在两个年轻人看对方还顺眼,婚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女儿,祸事就在此时发生了。
当时说了联姻,荣家只有一个儿子,岑家却有两个女儿。荣茂勋的夫人是李家寨的姑娘,这位夫人更喜欢岑家次女岑玫,嫁过来的却是岑家长女岑玖,老夫人当时就颇为不乐。没多久,岑玫嫁给了荣老夫人的侄儿李文哲,这老夫人的偏袒之心就愈发明显。
岑玖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生下一个女儿后,与公婆关系愈发紧张,这时候丈夫荣巨川还是站在她身边,虽然彼此不快,尚未流于表面。
之后,岑玖与岑玫在同一年生下男孩,荣老夫人的女儿也生了个儿子,本来被人寄予希望的改善之机,赫然变成了更大的矛盾。而这一切,源于荣岑两家的斗争。
“所谓婆媳不和,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根子里是荣岑两家利益之争,其他寨子卷入其中,自然无法全身而退。”
唐阐这样说的时候,给人感觉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岑皛没听过这些,对他的解释感到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