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秋(14)
我自以为最美好的初遇,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始终只是我的独角戏,我自作多情。如今他又要为了自己的心安娶我为妻,为什么我总是身不由己,听天由命。
“许沛林你自以为娶我就能补偿一切了吗?”我含泪伸出带着污血的手,“我的这双手这辈子都不能弹琵琶了,指甲是生生断在地缝里的。而当时我只是想爬到门口,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把门堵得死死的,明明知道我在求救,你却恍若未闻。我告诉你,现在发生的一切我都自认倒霉了,是我活该向你主动提出要去的,我们之间当作两清了好吗?你也别再提什么娶我之谬言!”
我哽咽着,睁着猩红的眼瞪着他,哀伤和悲痛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情绪,那像是濒临死亡的麋鹿对猎手发出最后的怒吼。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我的肩上,我仰起头看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手的微微颤抖无声地传递出他此刻的自责与心痛。
“我们出去散心吧,出去游玩,总归对心情有好处。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月后你还是不肯嫁给我,那我便放手还你自由。”
他的嘴角弯起淡淡的笑,剑眉下的一对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清水,闪烁着动人的光。可是这个笑并不是温柔或甜蜜的,它充满了苦涩。
我突然想起了丹儿,当初她也是这样说,就算是金丝雀被关久也会被关坏了。可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离我的过去,离丹儿、桂香还有杜易笙越来越远了。
我没有抬头:“好,我想去江南,种着桃花、杏花还有红豆的地方。”
“那等你伤养好后,我们就即刻动身。只要你能一天天开心起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移开了,望着我的眼睛,郑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许沛林,我给你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为我无疾而终的初恋画上我自认为最好结局。
阿娘说江南是她出生的地方。那里的人只要乘一叶扁舟哪里都能到达,水也漂亮,山也漂亮。我只要亲眼见见长着一簇簇红豆的大树,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你和过去告别啦,许沛林,这次我要主动放开你。
这几天他近乎是衣带不解地照顾我,喂药这类的服侍都是他亲自来的。
我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了,结痂的伤口有些痒,按照大夫的指示是万万不能碰的。
我便咬着牙忍住,实在很痛时,许沛林会给我念《聊斋》,来分散我的注意。那些灵异鬼神的凄美故事,莫名很吸引我,有时听着听着就笑了,有时又会为悲惨的结局哭泣。
我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因为鬼神从没有听过一次我的心声,也没满足我哪怕是微小到想吃甜菜根的愿望。
比起怕鬼神,人心不是比这些都要阴险可怕吗?遭到过背叛,真心错付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么冷血的怪物,我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
天渐渐暖和起来了,我向许沛林提出要自己沐浴。受伤的日子里,都是婆子帮我擦拭净身的,第一次被别人伺候,不仅仅是心里别扭,身体更不适应。
我光着脚爬进了木桶里。水面上浮动着花瓣和香料,我半坐在木桶里,热热的水流动着包裹我的肌肤,心中漾起了舒适的微波。明天就要启程和许沛林一起去江南了,我不知道是期待更多还是迷茫更多。我扬起手拨开花瓣和浮动的雾气,看着澄澈的温水,倒映出我的脸。曾经还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已经瘦了很多。白皙到有些苍白的皮肤没有了往日灵动的血色,眉眼清晰,透着一股哀伤。我把头深埋在水里,不想看自己这幅丧气的样子。
我在水里睁开眼,看着水下冒出的一个个泡泡,憋气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一群毛小孩比谁憋得时间最长。那时候庭院里还种着桑树,桑葚一露红,我们便爬上树摘来吃,就算酸到龇牙咧嘴,也当作是珍馐美味,一粒粒往嘴里送。
回忆戛然而止,我抬起头打算浮出水面,却直楞楞地与一双桃花眼对上了。我心中乍然一惊,忘了还在水里,猛地吸进了一口水。
正在扑腾中,一只大手一把捞了过来,有力地将我从水底拽了出来。我探出头连连咳了好几下,一手扶着木沿,满脸惊魂未定。
缓过神来,染了雾气的圆眸终于恢复了视力。
我侧过头看着他沾了水的白衣紧紧贴着胳膊,衣服有些透了,有型的肌肉展露无遗。我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形有多诡异。
我没穿衣服,而他就站在我身边俯身看着我,一只手还搂着我的肩。我立刻羞红了脸,连忙用手把他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