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206)
宋思锐作为“半路改行”的文弱小子,在这位“大师兄”面前可谓不值一提。
偏偏沈星长总以“锻炼”、“提携”为由,专挑他对练。
头一年,宋思锐浑身上下很难找到几处不淤青不带伤的皮肤。
正因强劲对手的持续打压,以及曾祖父、秦老岛和昀熹私下提点,他内力和剑法日益精进,待到十四岁那年,居然能硬生生和沈星长斗至两百招。
那回在海边巨岩上,两方僵持不下,斗得正酣畅淋漓。
沈星长觉察昀熹默然步近,忽使出如鹰击长空的猛招,直劈宋思锐胸腹!
宋思锐已隐约感知沈星长的针对和怒意源于何处,危急关头横拉一剑,削去对方半截袍角。
他一向避其锋锐,难得反击。
就在他略占上风,向对手说了句“承让”时,遭沈星长一脚踹中腹部。
宋思锐早有防备。
他运劲于腹,护住内脏,硬撑着受了这带偷袭的一踢,纯为“示弱”。
一则给身负一门荣辱的“大师兄”留点颜面,二则让对方发泄闷气,三则可让旁观者看清沈星长的狭隘与狡诈。
他连人带剑落入海中,所幸历经三年,水性了得,旋身而避,不至于被浅海尖石硌伤。
依稀听闻昀熹在上方吼了句“身为师兄,有没有一点肚量”,宋思锐心头似有暖且软的云朵包裹。
昀熹私底下对沈星长偶有微词,但明面上一贯礼让器重。此番为他抱不平,公然斥责大师兄,简直前所未有。
宋思锐本想浮上水面制止她与人起冲突,眼尖发觉雪白海沙中暗藏异物,忙以长剑挖掘。
“噗通”一声,高处有人跃入海中,片晌后游至他身侧,正是昀熹。
二人无需言语,默契一起拨开白沙,挖出一只沉甸甸且锈迹斑斑的铁匣。
宋思锐意欲抱住匣子回岸,昀熹则做了个手势,挽他胳膊游向半里外的小海岛。
相邻的小岛主要负责养殖海产,岛上居民与二人相熟,取了干净衣裳供他们替换,又捧来新捕捞的鱼虾蟹,热情招待。
其时正值盛夏,褪下湿衣后,宋思锐光着膀子,架起炭火,熟练用竹签穿上大虾、鱿鱼炙烤,又麻利地开牡蛎、剖鱼。
当海鲜在姜蒜佐料下散发阵阵勾人香气时,昀熹已换过粗布花裙,坐到他身侧,助他将烧烤的鱼虾翻面。
“为何不避?”
这是离水后,昀熹问他的第一句话。
以她的眼力,明显瞧出他故意被沈星长踢飞。
宋思锐并不否认:“我既占上风,由着他出口恶气也无妨。倒是你……明知我无大碍,干嘛还跳下海寻我?”
昀熹嗤笑道:“你装模作样,就不许我假意担心一回?我若不表露对你的重视,他下次更狠更绝情!”
“未必,你跟我越要好,他越吃……嫉妒。”
宋思锐本想说“吃醋”,又恐这词对于年仅十岁的小丫头而言太过复杂。
他视她为妹妹,可沈星长却未必只把她当妹妹,即便她还衹是个大孩子。
昀熹显然似懂非懂:“你和阿凝在我家住了好几年,我不跟你俩好,跟谁好?这不是稀松平常之事?依我看,他嫉妒你的突飞猛进,生怕被你超了,没脸当大师兄!”
“沈家对他期望极高,加上他入门最早,我往后多避……”
“你该不会打算让他一辈子吧?”昀熹蹙眉。
“我……”
“一辈子”这三个字,如碎石落于心湖,激起他心上连串涟漪。
——他会和长陵岛的玩伴相处一辈子吗?他的身份、责任、前程……统统舍弃了?
事实上,父兄每年写信催他回京过年,因曾祖父母始终留守海岛,他便以陪伴长辈为藉口,年复一年留居在此。
其后,父亲每隔一段时日派人送来大批物资,从精美家居、华美服饰,到珍贵药材、文房用具等一应俱全,有给无上皇夫妇,也有宋思锐的。
但宋思锐一律交给秦老岛主安置,装作与己无关,仍旧用傅家三郎的名号度日。
对父兄的怨望日趋淡泊,连面目也渐趋模糊,许多事,他宁愿向恩师靖国公倾诉。
这世上能得他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寥寥无几,恩师为其中之一。
与晋王不一样,靖国公给他捎的,是书册、琴谱、邸抄、字帖、画卷、棋谱……
并用告诫他,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若他为强者时,帮助弱者之时不要忘记加以防范;若他处弱势,则要寻机缘以弱胜强,以柔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