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189)
“七十二岛?”女帝愕然,“若说靖国公之女生活在海外,那这些年……活跃在京的是何人?”
“回陛下,那也林家的女儿,”林夫人泪流满面,“当年臣妇先后产下两女,因长女病弱,疑似保不住,故秘密送医,没敢上报。两女同名,一在膝下,一在江湖。
“长女昀熹承蒙老岛主厚爱,病愈后居留长陵岛,改姓以报深恩,原是要彻底与林家切断干系;次女则因我夫妇过分宠溺,屡屡犯错,祸及家门,去年已畏罪自杀。我们夫妇愿担罪责,急召海岛上的昀熹回来领罪,毕竟……她也是林家人。”
林夫人乃一族郡主,自恃有棠族王撑腰,胆子比丈夫大;加上靖国公府查抄前,为免连累友人,将宋思锐及亲友多年来往信件全数毁掉,外人根本无从查证。
这套真假混杂的说辞,语气处处流露痛心疾首,既带对家门不幸的哀怨,又具对爱女香消玉殒的悲切。
女帝一时愣住,须臾后怒道:“荒唐!”
林夫人垂泪续道:“昀熹在回京路上磕到头,只记得自己是林家女儿的事实,忘却了和三公子的情谊。说来,尽是我们林家过失。可臣妇恳请陛下明察,当初林家人各自流散,人人如履薄冰,怎敢再生是非?
“蒙三公子不弃,于患难中力保昀熹,慢慢唤醒她的记忆,成就了这段姻缘。这两个孩子一心向善,并无过错,请陛下宽恕他们……”
林绍趁机再次伏地,语意坚决:“臣愿担责,求陛下放过这对小儿女!”
“陛下,”宋思锐插话,“岳父岳母忠信仁厚,并非有意欺瞒,而是本着‘家事不外扬’,不为私利,更未曾损人……望陛下宽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声恳求。
林昀熹眉目低垂,以掩盖眸底震惊。
诚然,若说她为真千金,阿微乃捡来的假千金,不光因容貌过分相似而遭人猜疑,亦同样算是欺君。
且林夫人似乎不愿将孪生妹妹算计林绍一事公诸于众,故而宁愿说阿微是亲骨肉,早已自裁。
反正知情者若非做贼心虚、守口如瓶,便已被申屠阳灭了口。
而阿微与宋思勉订亲,则以“林家族亲林媚兮”之名,她岂敢公开承认自己是那位讨人嫌的“林千金”?
林绍夫妇将事情揽在身上,是确保女儿和女婿婚姻的合情合理合法,也为崔慎之护住崔家名声。
林昀熹心底漫过淡淡悲凉。
爹娘、她和宋思锐,不诱于誉,不恐于诽,可谓受屈而不改初心之人。
明明没犯过错、无害人之心,乃至本身是受害者,却要长跪于此承担罪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因各种原因,或逃遁回族,或卧病在床,或避人耳目……
林昀熹成长于和睦安宁海岛上,鲜少体会人世不公。
此刻,为家人深感不忿,她禁不住红了眼眶。
···
三人稽首,林昀熹不声不响,泪光盈盈,无忏悔之色,唯不平之情。
她与人几番争斗,峨峨云髻上珠钗倾歪,粉脸灿若朝霞,披罗衣之璀粲,气度高华出众,予人行端影直之感。
相由心生,拥有如此正直、坦荡、纯净眼神的女子,定然天性纯良,为人宽厚。
女帝恼火渐烧渐熄,冷声问道:“林氏无可辩之言?”
林昀熹平静答话:“该说的,臣妇的父母、丈夫已道尽,全凭陛下圣裁。”
“可你心有怨念。”
“陛下,怨念不至于,委屈倒是有的。”林昀熹直言。
女帝唇畔勾起玩味笑意:“但说无妨。”
“臣妇之委屈,不为父母丈夫,只为陛下。家父与外子为师生,心性理念一脉相承,同属端人正士、谦谦君子。正所谓‘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他们本心如何,陛下英明,必可察觉。此番察而未觉,臣妇斗胆,心为陛下而屈。”
女帝莞尔:“你口口声声说‘不辩’,实则已辩于无形。你言下之意,朕若揪住不放,乃对他们的‘磨’和‘燔’?若没依照你预想而判决,朕便是‘察而不觉’、‘昏庸无能’?”
“臣妇不敢。”林昀熹语调平和。
她往日不爱看书,偶尔会随手翻阅宋思锐案头书册,此刻激愤下生搬硬套,且句句不让人,宛若刀口舐血,危险至极。
所幸,女帝非赶尽杀绝、睚眦必报的暴戾君王,闻言一笑:“锐哥儿胆子大,媳妇儿的胆子也不小!”
惠王站久了,扶案而坐,端量林昀熹半晌,忽道:“老夫想起你是谁了!难怪我老觉这名字耳熟!”
他此话没头没脑,不仅让旁人云里雾里,连林昀熹也懵然不知所云。
——宋思锐时常把她的名字挂嘴边,听说过不是很正常么?况且他们之前已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