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40)

作者:眷顾山河

赵思懿转眸,须臾后垂首道:“既成事实,何必再提。”王后将一珠盒置于远处小案上:“这是两串珊瑚,两串紫檀,当日老身就选了最挑眼的。常安公主喜爱紫檀,满月抓周时就一把抓着爹爹的紫檀珠串不撒手……”赵思懿转手就掀翻面前的茶盏,她素来宽和,内人不曾见她动这等大怒。“够了。王后定要一次次揭我伤疤,要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我,是你的女儿杀我常安么?还是觉着自己的长女不过遗失,或有一日还可寻得,而我却永永远远见不到我的常安了?”

王后满面哀容:“老身只希望贵妃能早日释怀…亦愿公主早登极乐。”赵思懿横眉睨她半晌,方说:“愿在我生年,再不见你祁鹄人,这便是我最大的释怀。至于我常安,她是双亲的殷殷期盼,她出生之刻陛下大赦,便是为公主积攒福德。却与你这劳什子什么干系!祁鹄与大济交好,陛下仁爱,我不愿将王后从这里打出去,一来失晚辈礼数,二来亦教您一把年纪没了尊面。不过金橘堂着实不曾有您的茶吃了,还请离开。”

王后向贵妃处下拜,行祁鹄国礼。内人见状忙去搀扶,赵思懿侧首开来,并不受礼。王后此刻换成祁鹄语言,众人听不懂,却见她顶礼膜拜,的确极为虔诚。“蒂尔索娜神在上,求您赐福,佑护面前汉人姑娘今后的孩子都平安成长。”

老王后转出金橘堂后,又去紫宸殿见今上。今上对她尚保持几分礼数,略颔首欠身道:“王后。”风吹拂起她鬓前的白发,一夜多出的皱纹遍布在脸颊上。祁鹄王后深思熟虑后,才笑对今上说:“能耽搁天子一刻钟吗?”

今上默不作声,向她抬手示意。二人在殿中暖阁旁荒废的敬圭亭暂坐。“望归曾去过偈州。”今上仍然忧心如焚,他惧怕思懿想不开,一时郁结于心,不利于身。因此她骤然提起的望归,他亦是深思后才晓得是害死女儿的凶手。“她说中原的花朝节最最喧闹,于是偷偷去了大济。自从偈州回来,她便有了心事。我想,便是在那时,她见了您。”

今上神情中隐约是苦涩:“这天下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之事尽数皆是。她若怨恨我,就该来杀我。却为何要伤我妻女?”老王后双手掩面,却减轻不了分毫痛苦:“我开释不了她。这世间所谓的儿女情长,困顿多少痴儿怨女……却不想她亦是其中一人。她犯下大错,今已死于心魔当中。只望她来世能投身一好人家,忘却红尘,剪却因果,做一无牵无挂之人。今日来寻您,只为将她心中最想对您言明之事道清,以叫她能安心在黄泉下悔罪。”

今上定神,欲起身离去。与祁鹄王后擦身而过时,王后忽地攥住他的左臂。“这紫檀串……”今上顿步,从她那里错身。“怎么?”王后双眸含泪,涌现出无数种情绪:“老身斗胆,能否请您取下,容我细瞧?”今上退后半步,垂首道:“这是内子所赠。我曾答应过她有生之年不会摘下。”

这紫檀串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陪着他度过最煎熬的岁月,陪他在偈州染过鲜血,就如同她本人。他不能摘下,祁鹄王后便攥着他的腕子,擦了两把泪意,眼泪尤还不停。她就着其中一个珠子来回打量,直到最后直接栽倒在亭中。“敢问天子…这紫檀珠从何得来…”周侧内人围上来搀扶,老王后却一一推开,自己挣扎着扶地艰难起身。

今上直接问:“王后在怀疑什么?”老王后的眼睛浑浊,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您可听过娜尔塔的故事?”他已记不太清,关乎其他女子的事,他不愿记得。“老身平生钟爱紫檀。娜尔塔出生当日,侍女不慎扯断了一串伽木紫檀珠串,因而有了公主衔珠而生的美谈。您腕上这串,最中央这一个,正是唯有祁鹄才有的……稀世罕有,百年才得十珠之数。我将这宝珠视作她的命根子,她从生下来便随身携带,又特地请大师开过光,拜过阿娜神的。”

今上仍旧保持着镇定。“令嫒之事略有耳闻。令嫒生辰在十月初五……”老王后忽然截断,声嘶力竭:“谁说的!我女儿生在四月初五,祁鹄百花节那日!”

四月初五,衔珠而生,今年该有十八岁。

今上手略有颤抖,几乎是强作镇定问完接下去的话:“久闻有不少孤女冒认是祁鹄明珠,那么您又是如何辨明公主的?”老王后紧握着一侧廊柱坐下身,似乎失掉了力气。“此事无人知晓。是老身惧怕有人以伪乱真,让我空欢喜一场。娜尔塔三岁时出了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当年虽看管严实,但她年纪小,还是将痘水挠破,在左胸略上处留下一处浅浅疤痕。因此这数年我要验明正身,皆是要那些女孩子宽衣解带再行察看的。这个女儿是我的珍宝,我从小不曾假手于人照顾,是以此事除却我身侧几个老婆婆知晓,便再无她人得知。就是薄钦拉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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