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38)

作者:眷顾山河

今上怒不能遏:“你敢要挟朕?完颜氏戕害朕与思懿亲女,使贵妃罹此生死险境,朕岂能饶她?既已携至大济,不怕搜寻不得。”祁鹄王后却显然是早有预料:“可搜寻需时,她等不得了。是要公道还是要贵妃性命,陛下来选。”

他望着眼前惨白面色的思懿,做了平生最艰难的抉择。“好。”以蓟兰花入药后,血果然即刻止住。王休竭尽终身医术,终得以保住贵妃及她腹中龙裔。赵思懿一直处于梦境之中,不停唤着女儿的名字。梦中常安向一片蓟兰花海奔去,赵思懿却跌倒在石阶上,只能望着女儿渐行渐远。

常安,这最为简单的、平安顺遂的期许,竟也不能达成。

直到赵思懿全然脱险,今上方离她榻边,到厅中去商议兖国公主安葬等诸般事宜。待殿前司孙都知前来时,见今上眸中满布血光,禀话时都刻意带着小心:“臣拷问清楚了。祁鹄殿下所携带的内侍中不乏佼佼者能自房檐处潜下,将公主带出。又以迷香迷倒内人,遂无人察觉。至于一路行至芰荷,乃行轿而至,虽有内人察觉古怪,却不敢公然宣称。祁鹄殿下用心歹毒,将公主自高处坠下,公主尚不足岁,自然难以幸免于难。内人营救时已太迟。那目睹的内人方才指认,说协助此事的内侍,曾于坤宁殿侍奉。”

茶碗应声而碎,今上怒极反笑:“即刻将废后自歧山押解回宫!”天子雷霆震怒下,的确无人能承。一夜就彻底变了天,宫城因兖国公主的离世与贵妃的昏厥不醒染上了一层阴霾,再无法驱散的阴霾。

赵思懿于今上朝会时转为清醒,腹下阵痛。庆云呈药道:“贵妃莫急。您有着身孕,万不能哀恸过度,以至伤损自身。常安殿下已然不幸,不可再让您腹中的小殿下再受损害了。”

上天总是这样,带走你的一个希望,又给你一个希望。无比可笑,又无比滑稽。

赵思懿抚于小腹上,却并无第二次为人母的欣喜。“陛下在哪?”庆云答道:“陛下在议朝。昨日之事违背礼制,陛下替您舌战群臣去了。”

今日早朝比废黜中宫那日更要激烈。言官们喋喋不休,一连指称贵妃擅自出宫、妨碍祭祀典仪等罪过。今上却显不以为罪:“贵妃昨日惊得噩耗,痛苦不能自已。自宫城出,凭的是朕的信物。朕爱女溺亡,难道算不得需得敞开宫门报信的要事?贵妃前来寻朕时,典仪俱毕,是已在返回途中。至于有失礼数,敢问众卿,倘或你们的女儿不幸遭遇劫难,使你亲眼目睹,却为时已晚,救却不能,你们当要如何?她是朕敕诰的贵妃,但更是常安的阿娘!十月怀胎,却结缘不过三月,若她恪守礼数,各位是否又要指责她过于冷漠,刻薄皇女?”

群臣下拜称“惶恐”,今上深叹一口气,继续说:“她为朕克己复礼,处处不敢逾越。如今身为人母而不得不有失的礼数,请卿等谅解。若不能谅解,那么……”今上起身,向群臣深作一揖:“朕代她致歉。”群臣再拜,连称“惶恐”,他于他们的恐惧中离去。至金橘堂时,见她已收拾停当,仪容整洁,与祁鹄王后对坐着。

此刻殿前司孙姚打破宁静,“陛下。方才抓获嫌犯,已然押解入宫了。”祁鹄王后自然知晓这嫌犯是谁,猛的站起身来,睹向今上。“陛下一诺千金。当不能反悔。”赵思懿抬眸望向他,在他避闪的目光里已明白一切。他为救自己允诺饶恕薄钦拉不死。

可是光天子允诺是没有用处的。常安的爹爹是天子,需顾念天下大局,友谊城邦之好。而她却不必,她必要那真凶以命偿命,绝不能容她逍遥法外。

一阵嘈杂声响起,赵思懿自觉的蹙起眉头。她欲起身,今上要搀扶却被她避开。见薄钦拉为人所押解入内,见面时尤是满面笑意。祁鹄王后一掌将她掴道,怒斥道:“为何这样做!”薄钦拉笑的十分肆意自在:“自是为她。我挚爱之人对我不屑一顾,全都是因为她!我不能杀她,便只能毁掉她的爱女!赵思懿,你现下定与我一样煎熬了!你的女儿,她在被我摔下去前还对着我笑,和你一样,真是太蠢了,太蠢了!”

赵思懿红了眼,步步向前。祁鹄王后不自觉的推让开,由着她行至杀女仇人的跟前,利刃出鞘,白光晃过,只听薄钦拉痛呼一声,便有血渗出来。匕首穿过了她的胳臂,血迹在素衫上迅速漫出,像是无穷无尽的水墨图彩。王后看向今上,惊呼:“陛下!您…您已然允诺,这!”

赵思懿骤然转眸,眼锋如刀:“他的确允诺。天子一诺千金,绝不会更改。可我不曾允诺,更不会允你如数。”王后惊骇非常,却听她拿以七寸:“原来爱女不过是个天大的幌子。你们前来国朝,明为寻找遗落的明珠,遍寻却不得。是了,好端端的,长女为何遗失?又为何偏偏在京师?你们不过是想这用心歹毒之人取我而代之,自此她与陛下鸳鸯眷侣,我则因爱女身亡而悲痛弃世而去。多好的算盘,这样,你们毫无损伤,我却一无所有!倘世上真有所谓的祁鹄明珠,我只替她感到无尽的不幸。母亲口口声声宣称爱她,却将一个毫无血脉关联的孤女抚育成人,极尽爱护,以为这便是对亲女至高的补偿?真是滑稽,真是可笑!这天下岂有你们这样自欺欺人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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