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27)
然而这些阴暗,都是她并不知的。“殿下如今还羡慕妾,觉得妾很圆满?”崔沅自不能如此讲,她亲眼目睹的残忍不过寥寥,哪里知晓尽管如赵思懿受尽他的庇护,亦经历万般不如意。“当初殿下说,要你们入禁庭听教导是为锤炼心性,助尔等成人。却不想,是这么助的。”长久的静默后,赵思懿回答:“殿下所言不虚。看惯死生别离,心性自然会变。”崔沅猛然想起一事:“陛下不会不知禁庭诸事,他岂肯放你去?”回想缘由,仿佛太多,至今已然记的不是很清楚。“是我自愿前去。彼时殿下要前往偈州军营,无暇顾及。”
崔沅听毕感慨道:“我昔日只想过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真心待你。如今看来,你能为他舍掉性命,又能为他只身涉险。你能为他做的,我都做不到。”赵思懿微露笑意,望向崔沅:“可如今身在坤宁中宫位上却是您,而非妾。”崔沅纳罕,追问道:“此言何意?”赵思懿坦然释道:“世间万事,本不公道。您生来便已拥有很多了,而我却一无所有。您不需竭力一搏,不需于烈火中淬炼,就已是坤宁殿下了。而我,却需过这重重关,越那种种险,才能走到陛下身旁去。那么殿下,您又为何要叹惋于这给予您一切的命数呢?”
她的一番话很让她受用,崔沅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冥思苦想多日得出的命数天定、造化弄人,竟全盘被她推翻了。现下想来,的确是自己不满现状造出了种种祸端。在家中时爹爹与阿母只会在她想得到时竭力给予,却从不会指责她欲望过重,不懂满足。入禁庭后,葛笠只会告诫她要做贤德的妻、恭顺的中宫,却永远不告知她为何那么做。
而她此生最怨恨的仇敌却倾囊相授,把她十数载的疑惑都解释的十分清楚了。她深思期间,赵思懿默然施礼告退。在芰荷亭穿堂处见今上在等。“大概这内庭无第二人会同她说这些话了。”
他显然是听了很久。赵思懿上前几步施礼:“可她那样活了十八载,有些根深蒂固之事,终究改不掉。”今上携她手徐徐前行,“她总妄想改变他人。或使他人为之改变。可那定是徒劳的。在这世上,又有谁甘心情愿为谁改变?若情比金坚,自然肯于竭力而为。可若只是萍水相逢,又岂能做到。”
赵思懿颔首,顺手替他理顺佩带上的玉穗。“她已然惯了。惯了旁人的言听计从,惯了求万物而皆得的快意岁月。有日无法获取时,她不会想到自己有过错,亦或那些本不属于自己。而只会哀怨命运缘何不曾赋予更多。人这一世,若将如数期许只寄托在旁人之身,则十是九悲。”
他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的确呀,像他们这样生在黑夜里的人,要耗费多少心血与精力才能踏进白日里去呢。而那些本就躬逢盛世,于青天白日下踏步行走的人们,却缘何尚不满足于为他人欣羡的现下?
回紫宸殿时,何隽恭候多时。“陛下,中枢省晏、徐两位相公请求赐对。”赵思懿见势告退,“妾回金橘堂等您用晚膳。”
晏蔼与徐鸿见今上便并袖揖下:“陛下圣安。”今上吩咐免礼赐座后,由晏蔼先陈:“陛下,祁鹄傩礼生变。据闻祈神礼时,天降异象,不远处树丛忽然起火,祁鹄王室惊慌失措,思来想去唯有丢失祁鹄明珠娜尔塔帝姬一条,最为错深。于是祁鹄王当即下令,凡能寻得帝姬者,他将传以王位。”
几次三番被提起的娜尔塔公主使他好奇:“她是祁鹄嫡长不错。如何又被称作祁鹄明珠?”徐鸿接替禀道:“传闻公主降生时掌心握有一玲珑剔透的紫檀珠。且公主降生当日,连日暴雨骤停,使祁鹄免于涝灾之苦。”
晏蔼又道:“祁鹄与大济乃友谊之邦,和睦百年,王位更替,绝无草率之理。臣乞请陛下,寻一适龄女子为娜尔塔帝姬,还与祁鹄。”今上摇头,并不同意:“朕前已应允,会还以真相。祁鹄王妃为长女遗失困于疾病,如何能以此欺瞒,造下业障?此言卿不可再提。即便如此,难道祁鹄王室便无辨别之法?这数年不知有多少个帝姬要还,却被指并非娜尔塔帝姬的罢?”
的确如此,王妃大抵有她特殊的辨别之法。这数年所指是娜尔塔的女子,皆在检验后暴露。虽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又是怎样检验的,然而假便是假,想要以假乱真,却也很不能够。
第13章 但得鸳鸯枕臂眠1
晏、徐二人但为此事而来,禀毕后又议了枢密院等要务,早已误了晚膳时辰。徐鸿眼见今上屡次向窗牖外望,想是有私。便在可议可不议的事前先出言截断:“陛下。今日耽搁许久,其余事大可翌日再禀。微臣告退。”晏蔼是一心朝纲,不管其余。然见状却只能就此拱手告辞:“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