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20)

作者:眷顾山河

她当初只觉得羞愤,她是崔家嫡长,才貌俱全。想求娶之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他却贸然提出退婚。这婚事若断了,岂不叫她颜面俱失?她置若罔闻,后又凭献药一时要挟,定要他十里红妆迎她为妻。果真,他所言甚是。这五载有余,除却外在,她什么都不曾拥有。夫婿的温热,她从未得到过。洞房停红烛那夜,她独守空闺。而后二人便分房而眠,她却只得在崔家前笑着遮掩万般不如意。

这时再问问自己是否悔过,大抵是不曾有过的。他是翱翔于九天的海东青,只远远瞧一眼,便心旌摇曳。即使他疾言厉色,恶语加身,可就是能引得她一次次的宽恕,一次次的燃起希冀。

她明明可以拥有如数的旖旎,这一切都毁于一个孤女身上、一个如漂萍草芥一般的人身上。她真的愤恨,又真的宽厚不起来。她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对她绽出最温和的笑靥,是如何小心翼翼的照拂她,在她病弱时如何搀着她迈过宫城下的门槛。

而那一切,却为何不属于她呢?为何不属于她这名正言顺的妻呢?

“妾记得。但陛下您可曾想真正接纳过妾?您心里唯有她。其余人,何曾拥有零星的份量?”今上望着她,从容却含着怜悯。“崔沅,你本可聘钟鸣鼎食之家,届时夫君待你如珠似宝。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抉择,朕亦不曾欺瞒于你,不是吗?”

一桩婚事,毁去她的所有。崔沅阖眸,泪痕叠加。待今上自宫道离去,她方边哭边笑道:“原来此生,我只能瞧着他渐行渐远,却毫无办法。”

紫宸殿。两内人死死拽住薄钦拉的衣裙不肯放行。赵思懿却不顾度潜阻拦,前去拜谒祁鹄公主。“听闻殿下欲见奴,不必大动干戈。”薄钦拉四下打量她,瞧后才哂笑道:“不想你们陛下亦是以貌取人。以色侍他人,色衰而爱驰。”赵思懿叉手再次施礼:“殿下教诲奴记下了。殿下若无吩咐,奴便告退。”

薄钦拉欲上前,度潜迅速挡于思懿身前。“听闻赵姑娘是孤女,不知生在几月?芳龄几何?”赵思懿起了提防之意,只答道:“奴此生并无寻访家人之意。劳殿下挂记。”薄钦拉更生好奇,“那你父母便该是罪人,你便是罪臣女,因此谎称孤女,我猜测的可对?”赵思懿示意度潜不必护在前头,她尤带着两分笑意:“这便是您祁鹄的风度?公主既通懂汉语,可明白血口喷人这几字何意?”

薄钦拉并不肯退让,“那么赵姑娘,又何必惧怕道出生辰八字?若当真是罪人,那自难逃脱。早日与双亲团聚不好吗?”

赵思懿愈发觉得她此举有深意,或许包藏祸心。亦不受她所讥。“殿下不必多次试探。殿下欲讨好陛下,更不必从我着手。”薄钦拉猛然蹙眉,眼神立变。

“公主硬闯紫宸是为何意?”几人前后施礼,今上径直来握赵思懿的手。薄钦拉暗压下心内的不舒适,“久闻赵姑娘盛名,臣女望一见而不得。若有唐突陛下及姑娘处,望大度海涵。”赵思懿向今上摇头表并无事,今上即对薄钦拉道:“说来你滞留许久,九月傩礼必得回祁鹄去。祁鹄王所托付之事,尚在查探之中。不过朕有些礼品要托公主转赠令尊,就请一起带回。”

薄钦拉的眸光在他身上流连忘返,直到侍女提醒才回话:“臣女此行未实现所愿。有生之年,定会竭力再试。”今上却不以为意:“草原儿女爽朗随性,公主是草原上的弯弯明月,应当寻得自己的金乌(指太阳)才是。”

薄钦拉却摇摇头,只说:“我的金乌郎君,就在这里。曦光普照四野时,我亦能分得分毫余晖,那即是我之福。”

第10章 拥炉看雪酒催人1

待她离去,今上方瞥向思懿。“今日日头颇好,我带你出去散散?”赵思懿笑着颔首,他便亦是笑,握她的手慢慢的走。二人携手逛过御苑、芰荷池、穿过画廊春深、走过条条宫道。待二人在紫金台歇步,望着市井万象时,她终于开口道:“陛下要诰封奴了。”他亦不侧首去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阿眠。的确,一日名份不正,便有一日闲言碎语伤损。”

她攥住他抚在廊柱上的手。“我不想你为难。什么,都好。御侍、县君、郡君,我根本不在意。可是你,我最在乎了。”说罢她抚平他眉上的褶皱,“你为天下,我为你,这一世就足够了。”他将她揽紧,鬘发上是浅淡素雅的茉莉香气,一贯能使他安心。“我怎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要给,我只会给我力所能及的最好。”

九月初五,万寿节。当日紫宸有谕,赐封御前官署赵氏为贵妃,入金橘堂。今上的生辰自然一派热闹,甚至无一言官敢贸然提起诰敕贵妃一事。自然,除诰封外,贵妃的册封礼度已处处逾越嫔御,甚至逾越了中宫份例。诰命妇从无仪典,然为贵妃,今上却刻意定下如数新规,譬如使内外命妇对贵妃施礼、金橘堂外六司拜谒尔尔,诸如此类,昔日皆乃坤宁新主旧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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