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14)
第7章 菱歌一曲心意明1
今上心内焦急难耐,此刻却有内侍禀道:“陛下。南旻王请见。”他只能暂且按捺,强作笑意道:“快请。”身为先帝胞弟的南旻王,自先帝践祚起即请命前往边塞戍防,他忠勇非常,镇守边塞十五载,便有十五载太平气象。
南旻王此刻不着甲胄,极像是寻常人家的老先生,兼之和蔼面容,更是可亲,“臣叩请圣安。”今上亲去搀扶叔父,两人相请上座。“叔父一路风尘仆仆,恰逢今日阴雨连绵,当真辛苦了。”
南旻王爽朗一笑,颇有些不拘小节的爽快。“臣一介粗人,并不介怀薄雨。今日有一要事,先欲上禀。”女眷惊讶变色,这朝政要事怎可摆在有女客在的宴席上来谈,谁知南旻王却继续解释道:“乃是祁鹄王有所托付。祁鹄王长女娜尔塔幼年为人所掠,至今没能寻回。王后为此事积郁成疾,望陛下代为寻访。”
今上即追问道:“长女?那薄钦拉公主乃是次女?”南旻王望向天际,似是在追忆陈年旧事。“薄钦拉殿下与娜尔塔殿下年龄相仿,为王后义女,并非新生。就不知娜尔塔殿下是否有这番厚祚,能得好人家照拂了。”
众人不禁唏嘘,其中南哲王妃平日最喜张罗繁杂事宜,是以问道:“那这娜尔塔殿下芳龄几许?可有甚信物?”南旻王即刻答道:“岁月绵长,希冀十分渺茫。然日久天长,王妃竟日益怀念起失散的女儿,望此生阿娜神(祁鹄信奉神)能归还长女,还说如陛下能代她寻回爱女,愿缔结百年和平盟约。娜尔塔殿下今尚不满十七岁,生辰在十月初五。”
几个外命妇互相问过,俱称不曾识得这样女子。“经年累月,只怕信物全然遗失。如今已属大海捞针,望陛下能倾举国之力以寻回祁鹄明珠。”
祁鹄明珠,当真是有千钧之量的长女呀。
此事终于在纷纭的议论中落下帷幕,接着便是崔沅粉墨登场。“陛下,妾闻叔父尤爱《凤求凰》一曲,今特地请一国手为叔父弹奏,愿能使您开怀一笑。”南旻王自然领情,笑道:“臣多谢殿下惦念。只数年过去,再不能聆听昔年仙乐,此为毕生大憾。”崔沅欲再解释,想要夸耀这乐手多么擅弹,然而今上一记眼风下她却只能噤声。
她只知南旻王爱闻《凤求凰》,却不明个中深由。
南旻王见他夫妻二人横眉竖目,只得出来圆场:“昔年内子与臣结缘,非因父母命、媒妁之言,而乃相悦为婚,礼从义起。内子育自书香门第,尤擅琴曲,我与她初于上巳节邂逅,一见而彼此钟情。后内子借《凤求凰》表明心意,就此定下终身。”
崔沅只觉匪夷所思,即刻评说道:“婚姻大事,岂由个人做主?对一外男奏《凤求凰》,岂不是德行败坏……”此刻今上直接截断她的言辞,“叔婶之情旷古难遇,当真是羡煞旁人。可得心意相通之人伴于身侧,大抵是三世都修不来的洪福。”
可惜情缘天定,却终究相伴须臾。南旻王妃当年遭遇难产,兼之身在边塞,南旻王遭人围剿难以抽身。她拼死产下一女便撒手人寰,不曾见挚爱最后一面。此为南旻王终身憾事,是以他立誓镇守边塞,抵御外敌,亦是终身守在亡妻身旁。
情之深者,可动天地、感金石、昭白日、垂青史。
说话期间,弹奏国手已更换衣裳,鲛纱遮掩住泰半面庞,只露出一对明眸。崔沅一改愁容,以最温和的语调道:“这国手乃妾自偈州寻来,传闻她一曲能令孤雁悲鸣、杜鹃啼血,技艺登峰造极,天下能胜者缺缺。”众人瞩目的国手提裙拜倒,“叩见陛下、皇后殿下、南旻王殿下、诸位贵人。”行礼如仪下,崔沅更感惊奇,一平民乐妓,竟如此熟知礼数,且在此显赫场面下亦不怯场。
葛笠已觉有异,瞥向跟随的宫娥,见其十分肯定的向自己致意,才觉大概是自己多想。座前离献艺处很远,他甚至没听见一声吉词,却不得不给南旻王与中宫一份情面。“免礼。”国手得免后再次施礼谢过,葛笠已觉察出太不正常,这女子乃风尘中人,哪会熟知禁庭礼数,可既已开局,便是难以轻易打断了。
有内侍将古琴架搭好,国手搁下古琴,取出白绢拭手。崔沅从始至终凝视今上,不肯放过他一举一动。却见他见她拭手时眉心猛跳,手亦微微颤抖。崔沅笑意更甚,想若能引得他动心思,且算是那国手一番造化。
她将白绢叠整好,放于一侧。一曲便启。琴声婉转悠扬,仿佛在倾诉求而不得的情愫,又仿佛在讲述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