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5)
余太君出身不高,字不识几个,讲起话来格外的直白。真是让傅老太太暗中捏了把汗。
“好姐姐,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好了。可不能传到外面去。将军本就受了群臣的委屈,若是让圣上知道他心有不甘,那可就两头不落好了。”
余太君一听,也知道自己失言,赶忙悔道:“看我这张嘴。妹妹你好歹是自家人,一向是维护湘衡的。我经过的市面不多,以后你在家里住着,还要多提醒我才是。”
第3章 活色生香见旖旎
若论这四朝古都哪里最活色生香,皇宫高墙之外的西长街肯定能拔得头筹。
沿街的楼榭雕梁画栋。一栋栋高楼的招牌都比别处金粉用的多些。
瑞风楼的大门口,妖娆的姑娘巧笑着招呼客人。大堂里说书的唱的是让人脸红的戏词。
此刻顶楼的回廊上,栏杆的缝隙透出流光溢彩来,一个白衣少年踏着那影子走向楼台深处。
他从天井含笑望着楼下的云鬓衣香,闲闲的踱到最里面的包间门口。
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咳嗽声。
白衣少年回身,示意身后两个穿着玄色衣裤的人等在门外,他自己径直推门而入。
“圣上……”包间里穿着烟青色长袍的人止了咳嗽,起身作揖,就算是拜见了。
白衣少年挥了挥玉白色的云锦衣袖,自己坐在八仙桌旁,不在意的说:“不必拘礼,从郁,坐!”
从郁是傅湘衡的别号。他少年时给自己取的。那时的他也好诗书,倾慕唐人文采。他本想着考取功名入仕。没想到因缘际会,当了征战沙场的粗人。
当今皇上少年时就与他相熟,知道他这个别号。待到傅湘衡封将时,刻意封了个从郁大将军的名号。
傅湘衡知道,皇帝这是打趣他,没考取功名,倒习了武。
这个名字只有宣宗皇帝如此称呼,也算是两人多年情谊的一个妙笔。
“怎么还是咳嗽?朕给你那些个补品不会都被你扔了吧?”宣宗皇帝年纪小,读书也不多,加上与傅湘衡相熟,说话从来没有君仪之威。
傅湘衡捧着青瓷茶杯,润了润嗓子说:“这几天换防,我按您的意思暗暗训练新禁卫。为了可靠,选了不少没背景的新人,颇费了些嗓子。”
“晚上给你送些好参去!”皇帝撩起前襟,翘起二郎腿说。
傅湘衡按着胸口连连摆手说:“别,我这身子禁不住大补。万岁还是留着自己补吧。”
皇帝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从郁,我知道你操劳。为了朕,几次伤病都对外瞒着。如今……名声也被朕搞坏了。待到拔除奸佞,天下太平,我一定做月老,给你找个娴熟干练的当家人,让你好好歇歇。”
这种台词傅湘衡听了太多次,早已练就荣辱不惊的本事。他无谓的笑笑,没接话。
皇帝最是个不拘礼的,也不怪罪。他看看窗外的天色说:“今天晚饭朕不回宫了。就在这要两个新式小菜。我听说这里有腌笃鲜,咱俩尝尝。”
两人初识是在江南。当时的皇帝是带发修行的落魄皇亲,傅湘衡是暂住庙里读书的穷书生,那时的两人,经常偷偷跑出庙去,花两个小钱吃腌笃鲜。
即使被师父发现破戒,被罚整夜诵经,皇帝也痴心不改,戒是一破再破。
眼前的傅湘衡似乎对腌笃鲜毫无兴趣,永远的那副淡淡神情。
“臣家里来了客,需早些回去。”他用手撑住额头说着,现出疲态来。
皇帝听了赶忙追问:“老侯爷的家眷来了?”
傅湘衡点点头:“都按您的意思,此刻已经安置了。”
皇上若有所思,眼里难得的泛起丝丝悲意来。他手指敲敲八仙桌说:“四代为将,满门忠烈。这傅老侯爷在先帝传位时也不偏不倚,让人敬佩。我是不相信傅家会投敌卖国的。”
“真的投敌也不至于把自己和儿子的名都搭进去。”傅湘衡冷冷回应。
皇帝点头道:“朕表面上削了他的爵位,就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落井下石。看看是谁串通赫人,让朕赔上三员大将,十万大军。”
他又转头看向傅湘衡说:“从郁,如今家眷接到家里,你得要明察秋毫。还傅老侯爷一个公道!”
傅湘衡点点头没说话。他对于皇帝这一番暗度陈仓还是有微词的。
他想要调查出卖侯爷的元凶,却把苦主一家削官抄家,害得三个寡妇孤苦无依,实在是太狠绝了些。但是他也了解眼前这位少年皇帝。
这人年少轻狂的外貌、口无遮拦的行事,都是假象罢了。这皇帝表面上当的窝囊,其实底下那些个群臣哪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傅湘衡领了命,看看窗外想要起身。皇帝却还是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