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105)
夏翊有些许担心,但那人过去也有过被圣上留下用饭的光景。草原的女子心大,未想那么多细枝末节,也就没起疑心。
过了晌午,家中轿子缓缓停在府前,夏翊站在内门里接他。
远远看到松岳掀起轿帘探进身去,里面的人却许久未动,夏翊连忙跨出门槛。
松岳见她赶来,回身禀报说:“爷似是中了暑热,有些头晕。”
夏翊打起帘子一瞧,那人可不是脸色蜡黄,人恹恹的靠着,起不来身。
“将军……官服哪里去了?”夏翊见他穿了平日备在轿子里的常服,有些不解。
傅湘衡从宫中出来,本就支持不住。他嘱咐松岳把他送去了医馆。那里有平日里为他诊脉的老大夫。
他还没到医馆,已经意识昏沉。大夫还是老道的。直接掐了人中,又灌进去一副猛药。傅湘衡被药一逼,把淤积在心口的血都吐净了,人才转醒过来。
他歇了整个下午。人总算能起身了。他怕家里人起疑心,换下了带血的官服,坐轿子回家来。
此刻的傅湘衡虽然缓过来些,可是气力不济,吐字吃力。
那人撑着起身,挥挥手指说:“太热,忘在宫里了。”
夏翊还是不解。朝廷命官,不管严寒酷暑,都不能脱去官服,这是规矩。可是眼下看着傅湘衡面白唇青的样子,也无法多问。
夏翊起身出了轿子,吩咐轿夫说:“抬进院子吧……”
轿子到了卧房门口,夏翊亲自来搀扶。手臂搂住他的腰身,才发现他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夏翊本欲喊人来更衣伺候。傅湘衡却握紧了她的手说:“我有事情与你讲。”
夏翊听了连忙屏退下人。她扶着傅湘衡进了屋,看着那人眼色,把门闩上紧了。
“出了什么事吗?”夏翊把傅湘衡安置在床上,一面找来干爽的衣服一面问。
“翊儿,你需要去一趟河曲。”
“河曲?”夏翊刚从柜子里翻出衣服,抱在胸前有些失措的问:“去做什么?”
“我与河曲镇守写了一封密信,是帮助族人通商,置办火炮的要紧事。”
傅湘衡靠在床头,连脱去汗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屏气凝神,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
夏翊仍是攥着衣服刨根问底:“要我去送信吗?”
“对!”傅湘衡在医馆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全套的说辞。
他继续提着气息说:“是陛下的意思。此事涉及通敌,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只能用一封密信告与河曲镇守。谁去我都不放心,只能托付我翊儿了……”
此时只能借那糊涂皇帝的名号把夏翊支走。反正夏翊不可能去与皇上对证。
夏翊对于傅湘衡从来都是完全信赖,她心中虽然有些疑窦,可是并没有深想。
她走到傅湘衡跟前替他解开衣襟上的带子,轻声答应着:“好,为了我的族人,自然是我去。那该何时动身呢?”
“现在!”
“现在?”夏翊一双素手停在他肩头,微微张着粉唇有些惊愕。
“就是现在,越快越好!宫里传了消息,俺答可能趁着夏日水草丰足,攻打族人,你需要避开俺答,今日就动身。”
“啊!”夏翊没料到事态如此紧急,她转念又想到要紧事,攥着傅湘衡的胳膊问:“俺答若动兵,阿甲他们还在京城,这可如何是好?”
傅湘衡拍拍夏翊的脸颊,一字一顿说:“我自会安排他们尽快出关。你只管跨马加鞭去要钱粮就好。”
夏翊知道事关族人安危,已是坐不住。
“衡哥哥,那我快去快回。你要照顾好自己。圣上每每宣你进宫。好端端的进宫,总是病着出来。我实在不放心。”
夏翊对宫里哪位有些天然的敌意。傅湘衡为了那小皇上肝脑涂地,一点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夏翊担心他无法全身而退。
傅湘衡则是苦笑摇头说:“宫里……我不去便是。”
“这怎么由得了你?”
傅湘衡眼中有秋风漫卷,他定了定闪烁的目光笑道:“陛下对我的恩待,天下无双。我偶尔任性一番又何妨。放心……”
那人一面说,一面从枕下取出早已封好的密信,交给夏翊说:“我的好翊儿,一路上要万万小心。”
那日皇上与他杯酒释兵权后,傅湘衡就已经写好此信。上一战他杀了河曲镇守,换了自己以前一个贴身副将把守。这封信就是给那位将军的。
夏翊接过信,翻过手来查看封口。被傅湘衡压住手。
那人虽是受了暑热。指尖却冰凉如水。夏翊被冷的一激。心中突然忽悠一下,似乎有种不安的情绪涌上来。
傅湘衡却不由她多想,用手掌拖住她盘着发髻的脑后,一股灼热的气息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