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234)
这是他杀戮的证据,是他永不可剥离的罪咎!
只要他手上沾染了鲜血,这些痕迹就会出现,蚕食他的身体。
以诺伸出自己的双手,看见了流淌的血液,这是自他伤口涌出的,但同样是来自于旁人身上的。
——原谅他们,然后爱他们。
以诺绝望地睁大眼睛,他不仅未曾做到神父的遗愿,甚至犯下了更深的错。
肩膀被碰了碰,以诺回头看见脸色苍白的汉克。
两人久久无言,最终是以诺抓紧汉克的衣服一角:“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我完全记不得,我是不是杀……了他们?”
以诺在说“杀”这个字的时候,几乎无法咬出清晰的读音。
汉克和以诺一样混乱,疲惫地坐下来,眼前这个一身血的家伙好像拥有两重人格,汉克从没遇见过这种事。
“我可以告诉你我看见的,但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无法确定,同样的,你要告诉我你又遭遇了什么,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情况。”
以诺用力点头,脸上满是不安定。
这场谈话极尽缩减,让双方了解了眼下的情况。
汉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对于以诺的遭遇他只能说觉得唏嘘。
恶魔诱惑世人,蛊惑世人,驱使世人成为他们的武器,朝向恶魔最畏惧的群体。
没有一个人无辜,同样没有一个人该受此劫难。
那铺天盖地的,最神圣的圣水降下的一刻,就已经不再是驱除邪恶那么简单,这成了一场屠杀。
但汉克又怎么能去诘难以诺呢?以诺自身都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汉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太阳已经出来了,却无法将丝毫温暖渡给以诺。
“我要回去,”以诺紧紧抓住脚下的土地,“我要……赎罪。”
“直到我因自己的罪行堕入地狱之前,我会用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来赎罪。”
☆、转机
“自来水厂的那一次驱魔根本不是一次成功的驱魔,而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驱魔事故,是最失败的一场驱魔。”以诺语气颤抖。
“在那次事故当中被消灭的不仅有穷凶极恶的恶魔群,还包括普通人、特殊种族以及无辜灵魂在内,无论汉克怎样理解我,怎样把那场灾难粉饰为驱魔界的胜利,怎样把我剔除在外,避免了无意义的被调查,我都无法让自己解脱。”
塞纳无言以对,只能从第三者的角度旁观以诺的痛苦。
“圣水用于驱邪,消灭罪恶,而在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无罪,那么只要圣水的威力足够强大,它能涤清一切,用于驱邪的圣水是我祝福的,我制造的,就算我忘记了那段记忆,也依旧能记得自己习惯性做过祝福,你看见过我所祝福之物的威力,自来水厂的水库被整个打爆,水花冲向天空又化作一个区域内的瓢泼雨水。”以诺停顿了一下,喉咙艰难地滚动,“这屠杀的雨水无穷无尽,而那时的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活物在空地上挣扎最终蒸发殆尽。”
塞纳总算明白了以诺为什么始终不肯自己制造圣水,这样的力量对以诺而言更像是灾祸的源头。
“是的,他们有罪,但我有什么资格审判他们我把犹尼耶背叛导致的恶果逼迫其他人吃下,我的所作所为和恶魔又有什么区别”
再多的语言都无法阐明以诺日日辗转难眠所受到的痛苦折磨。
一面是神圣的神父,聆听神的教诲,一面是杀手,曾手握淋漓鲜血。
以诺在极端两面的夹缝中挣扎,生不再是一种恩赐,更像是无形的枷锁。
“我想你说对了,塞纳,我根本不是什么人类,”以诺将手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我至今无法理解这一切,我也不知道我的力量从何而来,但这又是我必须负担的罪孽,无论我消灭多少恶魔,我都不会得到丝毫多余的安慰,更无处抚平自己的伤痛。”
“遇见法涅斯那次是这样,这次又差点演变成灾难,我控制不了它,这力量会夺走我的理智和思维,去践行最残酷的抹杀,最后留给我一段空白的记忆和无尽的追悔。”
以诺的经历绝对不是任何法官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这不是单纯的善恶问题,当中一切的复杂情况交织在一起,人人都有罪,人人都无辜。
“当看见罪行的时候,当看见良善受辱的时候,这滚烫的力量足够烧我理智成灰,驱使我去实行所谓的清扫,”以诺向塞纳伸出手,像在展示无形的历史血迹,“我不知道是该感谢它还是痛恨它,它赐予我在恶魔中自如而行的能力,又使我变成一条没有锁链的疯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