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345)
文定侯费力的张开嘴,想调动舌头回应一声,可舌头在嘴里也成了一块没用的肉,不仅没能准确的发出声音,还留下了口水。
文郁上前给他擦干净:“父亲,吏部让我去四皇子府上做长史,您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文定侯眼睛亮了一亮,费力的点头。
文郁笑了。
他笑的很难看,仿佛是胸口噎了一团恶气,无处释放。
“我也想去,您花天酒地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给我这儿子留下,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我当然想去!”
文定侯对儿子的埋怨无动于衷,只吐出一个字:“去。”
这一次吐字倒是清晰了不少。
“我去不了,”文郁仿佛终于找到了倾吐心声的对象,“我要是去了,成王就会要我的命了,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没办法。”
文定侯瞪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文郁轻描淡写的解释:“哦,您不知道,我通敌了,如今在给北梁的成王做事。”
躺着不动的文定侯忽然有了力量,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噜声,不能动的双手听了使唤,冲着文郁挥舞。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使出了拔山的力气,可在文郁看来,那两只手连蚊子都拍不死。
文郁搬着凳子挪开一点,继续诉说:“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没办法,
京府衙门最近上演的那一出大戏,您知道吧,最后您女婿没了,女儿杀了人,这事也是成王指使我做的,从头到尾都和我相关。”
说完,他仰面朝天,望着房梁上的彩绘,将自己深藏在心底,无法和别人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我失败了,解时雨这个女人,我现在是越来越怕她了,
她像是专门来折磨我的,
我真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一刀一刀,专门往我软肋上捅的,
您没想到花枝也会杀人吧,她从前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
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是解时雨蛊惑了她,让她坠入地狱里去了,
以后我死了,也会下地狱,是解时雨在背后推着我下去的。”
他说完,特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文定侯。
他们父子俩真的很像,他看着文定侯,就像是在看几十年后的自己。
不过他一定不会衰败至此。
“当初您既然把我生下来了,眼见我和旁人不一样,要么就将我在尿桶里溺死,要么就好好的养着我,可这做父亲的不闻不问,又算什么?
要是我有父亲教养,为我铺路,哪怕我蠢笨如郑世子,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会和成王勾结,这不怪我,都怪你。”
文定侯听着,嘴唇颤抖了一下,想说什么,然而说不出来,只是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一点晦暗不明的光。
文郁从没有如此耐心过:“您想说什么,慢慢说,我等着您。”
他想自己应该能等来文定侯的一句道歉。
文定侯千难万苦的调动舌头:“你心……坏了。”
文郁被他的话说的心头一刺,冲着门外的谭峰招手:“父亲,您就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各有所思
谭峰从门外进来,脚步不停顿,一直走到文定侯身边。
文定侯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文郁:“你……你……”
他的精神已经被酒色蚀空,再加上病弱,身体已经是一断枯木,但他的目光还是有力的,将文郁看的别开了脸。
“父亲,我也没有办法,您是落日,我是朝阳,牺牲你能够保住我,您应该也愿意吧,
我守孝三年,自然就不能成为四皇子府上的长史,才能在成王手下苟活啊。”
文定侯面目狰狞起来:“丧、丧心……”
文郁干脆走到了外面,不再往屋子里看。
不丧心病狂,怎么敢做子杀父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屋子里传来水盆碰撞地面的声音,还有水溅起来的水花声。
这是他和谭峰事先商量好的,做一个文定侯失足摔倒在铜盆里溺死的假象。
谭峰动手,确实干净利落,片刻出来,身上带着大片打湿的水印。
“成了,走。”
文郁回头看一眼屋内,只看到半截拖在地上的身体。
这么一眼,他就感觉周身被阴森森的鬼气所包围。
文定侯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哪怕他杀的理直气壮,他们也是父子一场。
谭峰推搡他:“走。”
文郁被他推着走了,在花园里坐下,等着发现的仆人发出第一声惊喊。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花木全都郁郁葱葱,该结果的结果,该绽放的绽放,一切都顺应着时节,不曾出一丝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