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98)
河畔边湿润的水汽氤氲缭绕,肆意往人襟领上爬。
高成淮目色如矢地看着身前的男子,沉冷打量了半晌,方才将目光调回薛翦身上,淡然道:“不必多礼。”
话音甫落,他本想再继续问她,为何这么晚才来,还要带上一个陌生的男子。
可这些话却硬生生凝在了嘴边,薄唇紧抿,良久未言。
薛翦似是能听见他心中所言一般,一一解答:“殿下,臣女出门之时,街上已然被车马滞得水泄不通,臣女便弃了车,徒步而至。”
“便是李公子带臣女择了条近道,这才赶了过来。若让殿下久等了,还请殿下恕罪。”
她的声音似是驭着春风,澄明入耳,将他不豫的心湖也吹得静了下来,态度终是缓和了许多,“罢了,左右也没等多久。既然你将这位李公子带来了,那便一起罢。”
“臣不请自来,确是唐突了,多谢殿下不怪。”李聿复又抬袖而礼,一言一行都得体的叫人挑不出错来。
高成淮清冷地颔了颔首,继而便朝前走,步上了那只久停岸边的船舫。
站定后,他忽然抬手伸至薛翦身前,似想让她附力而上,却未料她浅浅地笑了笑,以示回绝,后独自一蹬上了船。
见此,高成淮淡然收了手,神色亦如平常,好像方才所举不过是随手而为,并未在意她如何反应。
小竹和东宫另一位侍从留在了岸边,面容稍显几分忧色,不错珠地望着那只笼着明火漆檐的船舫。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小姐擅自多带了一人已是不悦,若是小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惹得太子动怒,该如何是好。
早知道便不劝小姐下马车了。
月光如淌着流水般盈盈投入船舱内,又敷了些余色残在窗扇旁,将气氛呈得雅致又惬静。
三人围着方形案几各占一面而坐,四周除却檐角上泠汀作响的风铃,再无旁的声音。
一种名唤尴尬的气息十分惆怅地往人衣上游走,逐渐随着脖颈漫至耳根,再到面上,却不见他们有任何动作,仿佛三尊石像,看着栩栩如生,但终归是少了活气。
薛翦眸光流转瞥了瞥身旁二人,各有各的沉默,不由悄悄生了几分窃喜。
还好她把李聿拖了上来,不然这份沉重的诡异之感可不就得她跟太子独自承受了?
正当她心下得意之时,高成淮忽然开了口,语调幽幽:“上次你送来的画像画得不错,跟从前比倒是技艺见长。”
薛翦闻言反应了须臾,方才想起数日前,她因帮太子提供城南歹徒线索一事,附了一副那四人的画像过去。
她的画技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头门儿清。虽没觉得极差,但的确是称不上一个好字。
遂薛翦心下悄悄腹诽了一句虚伪之词,面上却不敢违拗,只顺着他的话奉承了句:“殿下谬赞,若论书画,谁也比不上殿下您。”
其实她说得也不无依据,在她尚还年幼之时,就常常听父亲提起过太子的书道,善书之人多抵也善画,虽不了解太子,但这么一顶高帽戴过去,横竖是挑不出刺。
李聿暗暗看了二人一眼,剑眉颦蹙。
倒是不知她与太子私下还有这般来往,莫非坊间所传之言都是真的了?
可看她对太子的态度恭恭敬敬,方才那句话又颇为阿谀趋奉,怎么都不像是她平常那幅自然的模样。
更像是变了一个人。
话落,高成淮无奈地笑了笑,抬目看了眼侍立一旁的女子,示意她奉茶。
待香茶糕点一应呈好后,高成淮又同薛翦聊了些什么,全然把李聿当做了摆设。
但见薛翦一直安分自持地坐在案几边,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与李聿所认识的薛翦出入甚多,委实别扭得紧。
在二人停下的空档,李聿嘴角轻漩,眼尾吊着几许笑意看了看薛翦,语气微捎调侃。
“臣还从未见过薛姑娘如此端庄守礼的一面,当真是拖了殿下您的福。”
言落,薛翦和高成淮面色具是一凝。
于高成淮所解,他分明是在说薛翦不如平日放松,在他面前裹着拘束,披着一层“礼”的衣裳,到底还是君臣有别,多有疏离。
而这话到了薛翦耳朵里,就像是将讽刺摆到了桌上,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揭她的不是。
虽然太子对她的印象多半就是不识礼数,但他也委实不必要这样明晃晃地来奚弄她了罢。
薛翦暗敛了个愠然的眼神扫了过去,眸中盛满了警告之意,却见李聿一脸坦荡,俨然无惧,唇角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些。
“表妹向来性子活泼,儿时那些大胆的举动更叫人难以忘却。如今想是舅舅将她管得严了些,的确是比从前规矩了,倒让本宫适应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