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48)
“你觉得少了她们,就有人敢上我家提亲了?”薛翦丢下一句,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京中女子余半年将及笄时,家里便开始帮着议亲择婿,如薛翦这般拖到现在也无人敢问的,确是寥寥可数。
不单因为她的骄纵名声太过响亮,另有薛相的权势在里头,便是有心巴结,也没那个胆子求娶。
苏缘窥她淡着脸懒再聊谈,遂识趣地闭口不言。捱过片顷,到底没忍住问:“那李聿呢?他也不敢?”
细绵的风将她的声音送至薛翦耳畔,仿佛挂了寒钩,勾曳着薛翦身体里微末的泡影。
她并非不信李聿,却是不信爹爹罢了。
薛翦沉默须臾,终浅浅回道:“我的事情就不劳苏二惦记了,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罢。”
语中隐晦地提及什么,听得苏缘柔瞳微颤,恍忆起之前与薛植羡见面的每个瞬间,不由拎紧呼吸,未敢再言。
寻渠轩是贡院对面最风雅清幽的茶馆,一排裂冰纹窗半拢半开,二楼倚栏之位,正可把长街百态收纳眼底。
此时临窗的一张梨木方桌上,沿边对坐着两个少年,桌上摆几碟蜜饯点心,另置一壶刚煮好的杏仁茶。
同是来看榜的,他俩倒自在悠闲,一面慵慵摇着骨扇,一面支颐笑谈。
恰瞧门外走进一人,回首凝视俄顷,复兜出高深的笑起身迎去,“李聿啊李聿,想见你一面可比登天还难!”
楼下说书声隐隐绰绰,随着门扇渐阖而阻绝开来。李聿斜睨他二人一眼,径自拂衣坐去窗边,懒洋洋道:“在书院不是天天见么。”
“你也晓得是在书院?”楚善挑了眉峰,凑着李聿身边坐下,“春试之前便也罢了,有你爹关着你。怎么春试过了还不肯出来?害我蹴鞠都找不齐人。”
李聿捻着玉佩穗子在手心把玩,阳光照着他的眉眼,诉不尽少年盛意,只听他轻轻说道:“出来过,没找你而已。”
这下楚善的怨气更涨三斗,冷蛰蛰地睇了睇章佑,转回来问他:“你跟章佑出去了?”
欻然一语,就见李聿满脸嫌恶地扭过头,伸手把他往外边儿一推,“成了,你少闹我。”
章佑见之笑了笑,虚搀楚善一把,“不必拈我的醋,他也没找过我。”
闻听此,楚善将他俩一睐,半信半疑道:“那便奇了,除了我和你,谁还跟李聿熟到这份上?”
话音甫落,便似那靡靡柳枝,撩起李聿情窦下的薄雾,使他从面颊一路红至耳根,半天才生硬吐出两字:“无聊。”
章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楚善却是啥也没听出,袖笼微起,从里摸出个锦囊摆在桌上,叹了口气。
闲呷的功夫,李聿睇向他,问了句那是什么?
便听他颓声回道:“我让宁宁帮我拟了些讨饶的话,倘或真的名落孙山,总得叫我爹软一软那颗铁石造的心,舍我在家中一席之地。”
言着,他将脊梁一垮,没骨似的摊去椅背上,“怕是难啊,嗳”
“出息。”李聿嗤笑一声,搁下茶盏悠悠说道:“这种后路你也留,不嫌倒运么。”
“你们不是没见过我爹,他那烈性,我只消一想都够哆嗦。若是不留后路,我可当真死无全尸!”
章佑亦是摇了摇头,回以一个揶揄的笑,“六姑娘倒是愿意帮你,倘或换作我,早不认你这无用哥哥了。”
楚善一听,忙挂起脸瞪他,“你怎净跟李聿学这一套?饶是半点面子不给,仔细我全和你记下来!”
说着便动起手,又是勾脖子、又是拐肩臂的,推搡着打闹一场,许久方歇。
直回身子,见李聿孤坐一旁,圣莲般不扰尘世,没来由笑开道:“看什么呢,这样入神。”
正值窗外银杏飒飒作响,澄亮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如此繁闹的景,却有一抹耀眼的杨妃色,映着李聿轻攒的眉心。
他似乎总能在高处看到薛翦的影子。
“是太思念她么?”
嗓音落得极浅,楚善只瞧他动了动唇,全然不知他说了什么。正欲问,就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离午时还有多久?”
“巳时还未到,就想午时了?”章佑复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般着急,是要去见谁啊?”
浮沉的光阴下,乌泱泱涌着一群人,脂粉气与汗味儿糅杂交错,熏得薛翦直捂口鼻。好不容易挣开一条路走到边角,再往前便又是人墙。
实在没心思再想李聿,只盼着他不会傻到自己去看榜。
小竹适才从另一面追过来,搦着袖角揩了揩脖颈和额头,叫苦不迭:“小姐,我们回去吧?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这种热闹,平素也未见小姐喜欢,若非苏姑娘一早来喊,哪里会受如此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