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

作者:望成

宫女垂首施礼时,自余光瞥了瞥旁边幽静漆黑的回廊,犹疑不安地问:“姑娘可需掌灯?”

“不必了。”

薛翦话音清冷又渗着一丝烦躁,宫女只好定立原地,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待她离开后方才继续行步。

狐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化作微芒一点,没入黑暗。

薛翦复拾起脚下匆忙,一路由来时小道朝景和宫去。

方才在开宴前,魏启珧明明和她约好一起偷溜出去,到成丽井去看看宫中是否真有鬼灵。

谁料她是出来了,可等了半晌也未见魏启珧人影。

思及此,薛翦眉心又是一折,生怕他在宫中迷了路,抑或冲撞了什么贵人。若叫爹爹和外公知道,肯定又要先罚她了。

日前刚落过一场雪,雪化开后似是把仅残的一丝热气都吸尽了,冷得发疼。

薛翦搓了搓冷僵的手,提在心上的一口气终于在转过一处花园时,款款松了下来。

四周无灯火照明,一片昏黯,起初她只得依稀窥见花园中有二人相对而立,身后泛着一层朦胧不兴的波光。

直到魏启珧的声音无限放大的响落在她耳畔,愈发清晰,以至她的眼尾登时染上一丝怨气,径直走了过去。

足下踩着碎石杂草而发出的沙沙声,惊扰了园中的二人。

魏启珧同另一少年齐齐向园首望去,只见一袭素色儒裙飘影而来,惹得二人神情一窒。

待看清她的容貌后,魏启珧面上徒然飞起一抹浅绯,略为尴尬地笑了笑:“阿翦,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

薛翦生的一张巴掌小脸,肤色柔腻纯白,被脖间的狐皮一衬,更显清丽动人。因身量比他矮,看着他时下巴高高翘着,语气也透着不经意的埋怨:“然后呢?”

她可是在成丽井旁干等了他良晌,后又恐他不见提心吊胆地往回找,总不能他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过去了。

魏启珧抵唇轻咳了两声,稍掩面上为难之色,复用斜光瞥了瞥身边的少年,“阿翦,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祸害。今日正巧遇上,便欲与他比试一番。”

他特意咬重了“比试”二字,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薛翦闻言将目光往他身边调了调。

少年身形尚算清瘦,衣袂被风掠起,阴影下的面容深邃柔美,双眸如曜如漆,锋芒锐利。

——那个祸害。

薛翦忆起魏启珧平日与他所说,的确是有一个“小煞星”总害他在书院挨罚,行径恶劣,狂妄自负。

如此仇对之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教训一顿,岂会放过?

这般思忖后,薛翦稍稍敛起不悦的眉眼,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未料再抬眸时,竟兀然对上了那双狭长又染兴味的眼睛,冷冽地定在她身上,教她心头微微一震。

骤然间,她却是鬼使神差地扯住了魏启珧的衣袖,状作阻拦。

魏启珧以为她是担心自己,遂把她的手指慢慢掰开,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才不会输给他。”

毕竟身为将门之子,自幼习武,就算还未成器,对付李聿也足够了。

话音甫落,薛翦言语一噎,只字都再说不出,少顷,终是默默退到一旁。

她原就是担心魏启珧才一路寻来,既已找到,至于他们俩之间的恩怨,自己便不插手了。

李聿见此冷笑一声,继而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半垂的眼眸中匿着几分讥讽,“既然魏兄这么想和我比试,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景和宫内灯火阑珊,歌舞升平,皇帝携宠妃坐于殿内上首御座,女子眼波流转、娇靥如花,正是当今最得圣宠的熙贵妃,二皇子的生母。

太子斜眸冷睇了熙贵妃一眼,剑眉微蹙,眸中闪过一缕剔骨之厌,转瞬便压了下去。

薛晖身穿一袭绯色官袍正襟危坐,指腹轻捏酒樽,将方才那一幕敛收眼底,暗暗摇头。

正此时,太子似有察觉地望过去,只见薛晖面不改色地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樽,嘴边笑意浅柔。

比起深受帝王宠信的国舅爷,薛晖倒更像是个温文儒雅的学士。虽早已过而立之年,身上却总有一股让人如沐春风之觉,和煦、亲切。

太子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越过薛晖,探向他身后,可那除了安静侍立一旁的太监宫女,再无旁人。

小花园中枯寂一隅,薛翦环抱双臂,津津有味地瞧着眼前二人,眼底不乏赞许之味。

她自幼与魏家两位表兄一起习武,无论薛晖再怎么拦,也抵不过她的钟爱之心。

世人都说国舅之女桀骜不驯、骄傲跋扈,缺失了雍容端庄的大家之风。

可在她眼里,当个大家闺秀哪有做个随心所欲的纨绔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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