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182)

作者:望成

外间熹微的晨光扑在她身上,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①

倏而想起李聿,长睫上下一阖一散,溢满欣喜,遂将嗓音轻轻一转,“罢了,请帖的事待我回来再说。”

朝晖简静,照在窗外的飞雀上,扑腾出一片祥和舒适的气息。掠到苏府门外,却是另一种落寞之色。

小竹见这里无人守立,便捉住兽口下的门环轻扣两声,闻听门内传来一阵足音,这才罢手退回薛翦身后。

少顷,开门的是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团手躬身,一双细目将来人上下打量,并未言语。

薛翦绷着脸,尤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男子目色微滞,半晌方才讪笑道:“恕老仆眼拙,才给薛姑娘认出来。您今日来可是为寻二小姐的?”

自二小姐昨夜归府,老爷便吩咐他们如若薛家小姐上门,务必将人请到府里吃口茶,不可失了礼数。至于她与二小姐会有什么动作,只管差人紧跟着便是。

他原还觉得奇怪,老爷怎会突然有此吩咐,此刻瞧见这位就负手立在门下,难免自心底叹了两句稀罕。

然而薛翦记起先前在这道门外喝的冷风,神态骤然往下掉了大半,睨着眼前这张粗制滥造的脸,提眉道:“你看是唤她出来见我一面,还是我进去等?”

话音落地,那管家立时明白过来,忙抬手比了比,陪笑道:“薛姑娘请,外头儿可冷,老仆先带您去前厅吃盏热茶,这便差人去禀夫人小姐。”

前厅下首左侧,薛翦默然静坐,手肘撑在扶案上屈指拨了拨茶盅上方氤氲的白烟。

不多时,又有侍女端来些时兴水果和糕点,却没一样能迎上她的口味,索性将手搁回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外。

直待一道倩影跌进眼帘,薛翦顿了一息,继而起身行礼,“苏夫人。”

“薛姑娘快坐,不必多礼。”康氏微微含笑,鸦青色蜀锦裙摆一旋,婉步迈进厅内。

薛翦重新坐下后,就听得康氏嗓音清丽地同她绕弯寒暄,她素来不喜说这些客套之辞,遂一一还以笑脸回应。

闲谈半晌,终于见康氏缓缓平下笑容,想起什么似的,点唇道:“哦,对了,薛姑娘今日来可是要找缘丫头的?”

闻言,薛翦眉梢微动,瞬时扯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神情,颔了颔首,“是,晚辈与苏缘约好今日去裁新衣。”

“这样啊。”康氏尾音迂回拖沓,涂着豆蔻的手指在案上搭了几下,复转下锦绣交叠在一处,语气略有为难:“薛姑娘,我也不瞒着你,今日我们府上来了几位亲戚,缘丫头恐不好出门不如我让人带你去缘丫头那屋里坐会儿,你们也好说说话?”

薛翦听言笑了笑,自知这是将苏缘禁足府中的说辞,敛裙起身,闲闲站直道:“那便劳烦夫人了。”

碎金流溢,苏缘双肘撑在榻上,腰身软软趴着,一双眼忧郁地看着肘间话本,端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苦情意态。

“听说你们府上来亲戚了?”语带笑意的声音从屋外悠悠传来,苏缘微愕,视线循着往外投去。

门扉下,光晕斑驳,一道颀长的身影斜斜倚在阑上,长裙利落垂下,腰身紧束,浑然天成的慵懒富贵之态,引得苏缘紧忙从榻上跪起,惊呼道:“真是你?”

然后迅疾下榻跑来,眸光扑朔,“适才就听下人说薛家小姐来了,我还在想你怎么会无故到我家里,定是她们乱说的!”

粉唇一张便停不下来,忆起她方才所问,又将眼皮怏怏地支棱着,哼出个嗤笑,“什么亲戚呀,是我娘跟你讲的吧?这都多少年了也不晓得换套说辞。”

薛翦不置可否,缓缓正身朝屋内折去,提了群摆往圆凳上坐,“你爹爹可有罚你?”

苏缘随她一齐牵裙坐下,纤白玉指覆在杯沿上,端起来闲饮一口,方才闷闷道:“你不是也瞧见了么,我被关在这里,哪儿都去不得,外头看守之人还多加了好几个,我想到院里转转都有人跟着。”

言及此节,一双美目明晃晃地颓废下去,忽而起身回到榻上,趴在话本前丧气地翻动。

薛翦见状挑了挑眉,语色稍有嫌弃:“那你便这么束手就擒了?”

“我能怎么办?”苏缘没抬眼,暗影里的轮廓愈显精致,勾勒着不可名状的失落与无奈。

过了一刻,她蓦然侧过头,视线紧紧凝在薛翦脸上,仿佛是在渺渺凡尘中捉到一束仙芒,“莫非你有什么高明的法子?”

日头从窗格斜映进来,薛翦逆着光,看不大清神色,只听得她嗓音平缓,不似之前鄙薄,“我确实可以带你出去,但东躲西藏的实非长久之计,你不如就和你爹爹明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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