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161)
她这一贯做派,薛晖素来熟悉,冷哼一声:“你哪回不是这样说的?”
有一便有二,复再有其三。
正是因为一次都没真正惩罚过她,才养出这么个骄纵任性的气性来。
薛晖徒然一抖袖,从她身边径直步入书房,行动间带起的风声啸然拂过薛翦耳畔,听得他道:“今晚你便去祠堂里好好跪着,待何时跪清醒了再让人来报与我。”
话落,薛翦薄唇紧抿,捱了半天才将足边的小生灵抱起,一言不发地提脚前行,颀长的背影经烛火一照,映在廊道上余留两分顽劣之色。
这样的天在祠堂里罚跪,自是冷痛极的。
尤其到了夜里,浸湿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刀割似的难捺。
小竹见她一句话也不肯说,还没来得及回趟碧痕院就直接来了这里,既心疼又着急,声音都着了一丝颤:“老爷从来没有这样罚过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公子怎么还不过来”
“没用的。”薛翦忽然淡声道。
“他既铁了心想罚我,谁求都没用。”
“可是”小竹正欲替她分辩,就听见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受得住。”
七年前肆意离京未得他惩戒,权当今日补了回来,如此一想,倒也不亏。
思及此,她复将领口裹紧了些,依旧跪得笔直。
小竹却哪里肯走,膝盖点着地砖往薛翦身旁又挪了几分,别的没学到,一身倔强脾气倒是习得了个十成十,轻轻扯住她的袖角,道:“我陪小姐。”
翌日,薛翦半睁开眼,绒深的睫影下带着一点懒散神色,意识混沌了半晌,才哑声唤了下小竹。
不消片刻,小竹便端着一碗热汤从外面进来,步子又急又稳,说不出的奇怪。
“我不是在祠堂跪着么?”薛翦撑起身,自衾被下探了探自己的双膝,一阵锐利的疼痛骤然传来,惹得她眉心狠狠一拧。
小竹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守去薛翦床边,“是公子把小姐带回来的。”
薛翦看她一眼,眼底情绪微微一动,不过多久便轻轻点了点头,下床穿上袜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方一站起,膝头便又递来一阵沉冷细密的痛感,像是有极寒之物紧紧吸附其上。
“巳时了。”小竹皱眉道,抬手扶在薛翦身侧,“方才表少爷还来了一趟,说是找小姐去城郊马球会的,小姐昨夜跪了一宿,哪里还能再跟他出去闲玩呀!”
她说着,心中又是一顿不平,“老爷真是太狠心了。”
银丝缝沿的靴尖勉力勾过椅凳,落座后才让小竹给她净面净手,热气腾上眼梢,薛翦懒懒问了句:“启珧走了么?”
不等她答话,又径自说道:“没走的话便让他等等我,我和他一起。”
“小姐!”小竹立时摊下巾帕,急声劝道:“你就别出去了,再说你前两日不是也不愿意去吗?”
“你也说了是前两日。”薛翦抬手指了指衣架上的雪青常服,“你家小姐心情烦郁,须得出去解解闷。”
常家的马球会行于城郊,球场三面设有看台,多为京中贵妇千金踞之。
时近正午,球场外停聚着数辆华侈马车,薛翦打起帘子往外头瞥了一眼,虽得热闹,面上却仍不现一丝快意。
步出车门,就见魏启珧抬手过来,压声道:“你千万当心些,我可是向润初保证过的,你出来一趟若是伤着哪儿,我没法交代。”
“还不至于。”薛翦拂开他,步态轻稳地下了马车,继而立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摆,行止间俱是端雅矜贵,仿佛昨夜跪在祠堂的并非自己。
魏启珧瞧她一脸骄慢的模样,不由一笑:“只怕姑父见了你这样,得寻思是他没罚够呢!”
薛翦听了没有答话,但情绪俱在她眼睛里明摆着,引得魏启珧连忙淡下嘴角弧度,扭头去找薛植羡闲谈。
待行至场内,薛翦径自寻了个人少的席位坐下,头顶的棚帐将阳光一挡,周身瞬时又冷冽两分。
小竹不知从哪里弄来些糕点,笑吟吟地往她面前递,“小姐,这个我刚刚尝了一块,可甜了。”
“你吃罢。”薛翦侧倚在凭几上,目光只往糕点那投了一眼,似是胃口不济。
小竹看出她还在为薛晖罚她一事感到不豫,却也不好上前多言,只得作罢退到一旁,静静望着四周光景。
周围多是女眷,谈笑嬉闹之声不绝于耳。瞧着宾主皆已入席,却迟迟未有开始的苗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众人纷纷起身,朝着东边的方向打量着。
有人率先喊了句:“臣见过公主殿下。”
继而充斥在耳畔的笑言逐渐被见礼声接替,薛翦秀眉抬了抬,眼看嘉阳朝自己款步走来,只好起身,向她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