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57)
他还是太子之时李福便跟在身边伺候,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九五之尊的性情他几乎摸得一清二楚,从未行差踏错。
也正是因此,李福才能一直在这宫里生存下去,越爬越高。
“两天就好的小病,没必要。”
有旁人在,陆凛不可能直接推掉帝王的关切,毕竟不管有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他们之间都先是君臣,再是表兄弟。
“朕觉得有必要。”
悠然地拿起一本未批阅的奏折,秦绥帝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折了陆凛接下来的臭脸。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水,忍了以下犯上的冲动。
君臣二人谁都未再开口,本想结束就离开继续趴屋顶,找时机的陆凛不得不按下性子坐着。
索性李福腿脚利索,那太医得知是皇上召见也不敢耽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向上首的帝王请过安后,便见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陆凛。
太医立刻背着药箱过去,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心跳,便开始给他诊脉。
时间不算很长,但也比往常给秦绥帝把平安脉要久一点。
“这位大人原先该是身强体健,只是近些时日心火郁积,才致伤寒趁虚入体。”
“微臣现在便给大人开药,助您疏通心气。”
老太医放下捋胡须的手,先给上首的秦绥帝行了礼,而后才转身向陆凛道明病因。
“李福,随孟太医去拿药。”
“罢了,再煎一副送来。”
余光扫过站起身要和太医一起离开的陆凛,秦绥帝先开口阻了他的话。
今日他倒是异常急躁,不过这性子他还偏要制一制。
“是,陛下。”
弯腰应下后,二人一同离开御书房,合上门,里面便又只剩表兄弟二人。
“陛下还有何事?”
陆凛也没有坐回去,黑着脸询问上首的男人,对上秦绥帝带着笑意,仿若能洞悉世事的眼眸,便有几分语噎。
这个老狐狸。
“一年得见一次,朕自是要多关照你。”
“坐。”
微扬下颚,秦绥帝示意陆凛坐回刚刚的位子。
尽管已三十有四,他看着依旧像二十多岁,龙章凤姿,久居高位积淀下来的气度更是不凡。
即使是温润的神色也叫人不敢掉以轻心,不怒自威。
陆凛咬牙坐了回去。
他哪是要关照,分明就是要念那些臭道理。
“嘉月的生母早逝,皇后和朕都是太傅的学生,便时常召她入宫小住,对她疼爱有加。”
“若非你半道截人,不久后她会成为朕的儿媳。”
提起笔点过墨,秦绥帝开始在奏章上圈划,龙袍上由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显得栩栩如生。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单纯地讲述一件事,那意思辨不真切。
“那又如何?”
冷笑一声,陆凛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眼底的戾气若隐若现,情绪外泄。
他要的谁也别想抢去。
“不如何。”
“朕之所以中意,倒不是因为嘉月与太子青梅竹马。”
用朱笔在奏折上圈画标记了一处,秦绥帝的声音依旧,一心二用也游刃有余。
而陆凛却在心里冷笑连连。
他要仅凭青梅竹马便定下未来的一国之母,那才叫见鬼。
大抵也知道陆凛在想什么,秦绥帝笑意微深,继续开口将过去之事娓娓道来。
“十年前两个孩子在猎场救下过一只野兔,一起养了快一年,一日太子喂过后忘了关门,逃掉的兔子便被御膳房的御厨抓去做了菜。”
“嘉月得知后头一回在朕和皇后面前失态,大哭一场,又病了几日。”
说到这秦绥帝又有所停顿,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陆凛,笑意未及眼底,圣意难测。
他不过说了个起因,至于为何中意,还在接下来这一段。
陆凛没顺着往下问,秦绥帝也不在意,合上批好的一本奏折摞到一边,继续打开下一本,而薄唇也随之动了起来。
嗓音醇厚清明。
“她痊愈后,朕将她和太子挨个叫进御书房,询问他们如何处置那御厨。”
“而嘉月的回答也很让朕满意。”
狭长的凤眸中出现了少有的探究神色,陆凛看向秦绥帝,想知道六岁的嘉月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评价,甚至觉得她有资格在未来与太子并肩,扛起一国之母的重任。
但这次秦绥帝并没主动往下说,陆凛无法,只得开口问:“她说了什么?”
“嘉月性子如何你如今该比朕清楚。”
用朱笔在面前的这本奏折上打了勾,秦绥帝的神色和语气始终未变,他没再看陆凛,更没说话,留了一室肃然宽阔的静谧给他。
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还不如不说。